她还在机场。

成都的夜来得太慢,中午抵达后,她就呆呆地坐在机场,不敢踏出这里一步。她是到这里找他的,无名指上,戒指折射出讽刺的光芒。

他求婚,她答应。他告诉家里,她也告诉了家里。他带她挑选戒指,她穿上白纱,和他一起拍结婚照。可突然,两家人闹不和,他听了家里的话,回到了成都,和她分手。

我问她,为什么直到天黑才走到街上?

她说,飞机抵达这座城市,她看见每个人,都好像在嘲笑她,为了一个男人居然那么下贱,好似每个人都知道她被抛弃了,好似每个人都看她不起。只有夜的来到,别人看不清她了,她才有勇气跨出机场,才有勇气敲他家的门,才有勇气为了幸福做最后一次的挽回。

从此以后,成都被烙上了全新的情绪。过去,这座城市意味着慢下来的幸福,意味着爱情的甜美;而此刻开始,成都,成为了抹不去的阴影,再也无法说出口的两个音节。

城市像是拥有无限内存,每个人都在这里寄放他们的回忆。所有的,都一一刻录,从来不挑剔,当你自己想要遗忘的时候,它也不会帮你,只是让你去任性,哪怕是呼天抢地的姿态。

这样看来,KTV和城市一样,都是时光机。

朋友痴迷音乐,我曾正儿八经找她“访谈”,她让我意识到,原来音乐是一种旋律,听着,就好像回到了过去。某一个特定时刻,听着某一首歌,最后,那时光因为了那首歌,定格在那里,于是每次再听那歌,当时的心情和画面都浮现到了眼前。

有一次编辑和我说：“每次你写来的稿子,刚好符合我的心境,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写专栏如同念中学时的开放作文,编辑给一个本期杂志的主题,于是,作为作者,脑子便高速运转,搜刮记忆的边边角角,从一个核心的话题引申开去,如同蔓延的树枝。

旋律,是比文字更精准的存在。

的确啊,文字太精确,白纸黑字,有根有据,它会主导回忆;可是旋律,因为它是抽象的、模糊的,时光将一切伤口、一切激动的情绪都抚平,可当时听过的歌,忠实地记录下了当时的心情。

时光,谁说是回不去的啊!只要戴上耳机,就能穿梭自如。在KTV唱歌的人,和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的人一样,其实都是在进行时光之旅。

在城市,在KTV,人们边走边唱。小女孩唱着一夜长大的心情,小男孩唱着从此沉默的故事,每一首歌,都是对过去一刹那时光的重现。我们在城市长大,在KTV里又回到了过去。

喜欢的歌手,爱过的歌曲,遇见过的城市,和时光一样,一直在磁带里、在CD里、在mp3里、在浴室的回声里、在回家路上的发呆里……

也许,她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在想到成都时不再心痛,才会懂,她的敌人不是任何一座城市,不是任何一首歌,而是那凶猛的、叫作回忆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