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能兼得鱼与熊掌吗?女人能在工作与生活之间达到微妙的平衡吗?
“不能,我们做不到。”“可以,我们做得到。”“当然,我们可以做到,只要我们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而不是在两者之间找平衡。”“不,这不可能。”“当然可以,只要我们找到对的另一半。”“不,不可能。”“当然有可能,只要我们的资历够深,晚点要孩子就行了。”“当然有可能,只要我们早点要孩子就行了,那时候风险小。”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那么到底什么是“两者兼得”?每个人对此都有不同的定义。例如,我和姐姐在生活中就做出了非常不同的选择。她在女儿们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做兼职,等到女儿们上了大学,她又回去做了全职。所以,我两者兼得了吗?还是她做到了?我们对此争论不休的意义何在?
我无法回答这些问题。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努力为家人和自己创造最好的生活,选择让自己愉悦且充满干劲的工作,践行自己信仰的价值观,并让自己的工作为社会带来一些积极影响。
我还相信职场变革会让职业女性受益。不过要我对未来做一个猜想的话,我猜女儿会有工作欲望,可能必须工作。如今,工作和生活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她可能没机会参与有关“两者兼得”或“工作、生活平衡”的辩论了。工作一定会有,生活也一定会有,问题不在于两者能否共存,而在于它们如何共存;不在于两者能否平衡,而在于两者混杂会是什么状态。
所以我总是问自己另一个问题:我是否为孩子树立了榜样。因为我知道孩子在密切关注着父母,而且在各个方面有样学样。相信我,可能你觉得他们没有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但他们确实正在关注,而且看到了一切。每隔几年,我的孩子就会提醒我这一点。
几年前,我们刚从经济危机中缓过来,我带着15岁的儿子去吃晚饭,庆祝他那一学年的结束。他选了一家牛排馆。在我们落座的时候,我认出了迪克·富尔德,他曾是雷曼兄弟的前任CEO,我在伯恩斯坦公司做研究分析师时采访过他。于是我停下来,向他打招呼,见到了他的女儿,并介绍了我的儿子。
当我们走向餐桌时,我想,太棒了,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教学机会。
坐定后,我对儿子说:“亲爱的,那是迪克·富尔德和他……”
我儿子激愤地打断了我:“你不必告诉我迪克·富尔德是谁。我知道他,他不应该在餐馆,应该进监狱!”
他的话着实让我一惊,但乔纳森还是喋喋不休。他谈论着经济危机、雷曼兄弟的破产,以及他如何看待华尔街的贪婪。尽管我们确实生活在金融危机中,但我们在家时根本不会讨论这些话题。我从没和他谈过这些事,因为我觉得他太小了,听不懂,也不认为他对华尔街发生的事会有任何兴趣或看法,但很显然他很感兴趣。这些话题并不讨喜。我心想,坏了。
“亲爱的,”我趁他说累了之后问他,“你知道我在华尔街工作,对吗?”
“知道呀!”他说,“我在谷歌上搜过你,你是其中一个好人。”
那一刻我真心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的儿子为我感到骄傲,他认为我是好人之一,并且希望长大之后也能成为好人之一。
从那时起,我找到了一个判断是非的有效办法:如果我的孩子在一旁看着,我会怎么做?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艾丽薇斯特成立初期,它让我知道了孩子到底有多关注我。
我的女儿凯蒂只有十几岁,她在我们当时蜗居的共享办公室里实习,我们的“室友”都是神采飞扬、精力充沛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个地方相当不错,但是房间太小了,我一站起来就会碰到首席设计师的后背。
有一天我女儿说:“我喜欢这个办公室。”
“真的吗?”我惊讶地问,以为她在讽刺或在开玩笑,“你还记得几年前我有一个特别大的办公室吗?而且每天下午都会有人送来咖啡。这个会议室只有10平方英尺左右,而且连空调都没有。”
“但是你在努力啊,”她说,没有一丝讽刺的意味,“这是你信仰的东西。你会有所作为的。”
说实话,我不知道她一直在关注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在关注我的新职业使命,但很明显,她一直在关注,对此我非常感动。不仅是因为她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些事情为什么重要,还因为她明白,钱可能不会像过去那样万能,但意义的力量永远不变,明白这一点很重要。我很高兴不用我多说一句话,她就能学到这样宝贵的一课。
孩子会模仿父母的行为,进而化为己用。如果你认为他们没有注意你,你就大错特错了。所以我一直认为,与其因在篮球比赛或学校表演迟到15分钟而惩罚自己,不如专注于展现我希望孩子在成长中学到的,包括那些和多样性和两性有关的价值观。我从不问自己是否很好地平衡了工作和生活,而是更多地问自己,在价值取向和行为习惯方面,我和丈夫为孩子做了怎样的榜样。
所以我在本章不打算花时间论述,在华尔街需要长时间工作和频繁出差的情况下,我和丈夫是如何分工照顾孩子的。和很多女性一样,我们就是做到了,并且每天都在做。我们向孩子保证,每晚都会有一个家长在家里陪他们,每个重要的校园活动都会有一位家长参加,但不规定具体是谁。我们努力遵守承诺,但我们总能如愿吗?当然不能。我们会错过学校的活动吗?当然会。孩子会因此遭受毁灭性打击吗?当然不会。
在我看来,提高两性问题意识,做好表率对儿女同样重要,但之前我几乎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被误解的女性》(一部关于媒体如何刻画女性的电视纪录片)要播放的时候,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知道我会学到很多东西,也会感到沮丧,我也知道观看这部片子是很有必要的。
距离播出还有一个星期,我告诉女儿什么时候播出,让她早点写完作业,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观看了。我心想“这是机不可失的教学机会,是母女交流的绝佳时机”。
播出那天,我们准时坐到电视机前,准备学习和交流。节目开始了,我们都被吸引了。然后儿子走了过来,也坐下来看节目。不一会儿,他也和我们一样被吸引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两性问题不仅是女儿需要了解的,儿子也应该有所了解,我的丈夫、生命中的每一个男人都应该了解。相信我,我已经纠正了偏见。
需要注意的是,许多女性在抚养孩子,经营工作和家庭方面做出了与我不同的选择。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有不同。我的一个职场选择就是,绝不隐瞒我有孩子,有时候带孩子很辛苦,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做到最好的事实。我也不想在一家需要隐瞒个人生活的公司里工作。如果我需要隐藏部分自我或为此道歉,努力遵照“女性要把个人生活留在家里”的潜规则做事,那才是见鬼了呢!
我的理想公司应该承认甚至尊重我在工作之外有私生活,不会把它看作我不够努力或不够奉献的标志。每当我和我在美邦银行的那些老同事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几乎总是让我想起第一次“真正”把他们介绍给我家人时的情景。当时我刚入职几周,正和全国分公司经理召开电话会议,约1/4的分行高级经理都在线上,大概有几百人。当然,他们大都是男性,且大部分比我年长。
我正热情洋溢地发表着演说,即很高兴能加入大团队,和大家一起推动变革等。然后我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是我的手机。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各位经理道歉,并表示自己需要暂停一下电话会议,马上回来。
后来有人告诉我,我放下电话的一瞬间,电子邮件开始满天飞。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才能让我放下电话。是美联储的电话吗?还是美国财政部打来的电话?是不是桑迪·威尔有一些紧急的业务问题?当我回来继续通话时,我会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吗?
一分钟后,我重新接通了电话,也告诉了他们刚刚发生的事情。在我向孩子们解释自己要去美邦工作时,首先告诉他们的就是我的工作时间会延长,出差次数会变多。但我答应他们两件事:一是每晚都会有一个家长在家陪他们,二是遇到紧急情况,他们总是可以给我打电话。所以,刚刚那通电话不是政府监管机构打来的,也不是某位CEO打来的,而是我6岁的女儿凯蒂打来的,她告诉我她有紧急情况,找不到粉红色的指甲油了。
我大笑起来,其他高管也都笑了起来。当然,我当时可以隐瞒这件事。我可以谎称是桑迪、美联储,或者别的什么人打的电话,这很容易,但事实总是更真实,而且很搞笑。说实话,如果一家公司不能接受粉红色指甲油对6岁孩子的重要性,那么我也不愿意在那里工作。
我和死党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会谈自己如何经营生活,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等话题,有时会说到自己是否后悔已经做出的选择。
我并不后悔。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几年前,我和一些同事搭乘从莫斯科到伊斯坦布尔的航班。当时我们刚吃过早饭,我拿出一些文件打算工作一个小时。这时,我看到空乘人员打开飞机里的一个箱子,疯狂地把里面的毯子甩到地上。我想,那个女人真的很想找个枕头。我瞬间反应过来,难怪她“很难找到枕头”,因为飞机里全是烟。烟是从通风口冒出来的。我看到一名飞行员正戴着氧气面罩。我们当时位于莫斯科和伊斯坦布尔之间3.8万英尺(约11.58千米)的高空中,而且飞机的某处着了火。于是我们全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加入机组人员,疯狂地寻找烟雾来源,后来发现烟雾似乎是从飞机深处冒出来的。
你大概能想象到当时我的心脏跳得有多快,肾上腺素开始飙升,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吓坏了。在整个过程中,我的思绪放空了一会儿,暗想着:“既然快要完蛋了,那就想想我如此拼命地工作,对此我是否心怀内疚?”
我的回答是“不”,我一点也不后悔,回过神来疯狂地寻找烟雾来源。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烟雾来源,是由微波短路导致的。飞行员用灭火器把火扑灭了,然后航班继续飞行。
当我的心跳恢复正常后,我问自己,生死关头,当我想起孩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到遗憾或内疚。是,我无法接受不能再看到他们的事实,但我并不内疚。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把意义和使命作为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后来,我用这段经历给孩子们上了一课。
当然,有些事我确实搞砸了,但在抚养孩子的问题上,我做对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让他们看到,我努力工作会成功,也会失败,再成功,再失败,继续努力工作,然后再成功,再失败。我的事业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或风平浪静的,我从没向他们隐瞒过这一点。我记得,在我被花旗银行解雇后,孩子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卧室,看我是否安好。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女儿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是的,他们见证过我的失败,也看到我重新振作,开创形式不同但对我有重大意义的事业。所有这些经历的背后蕴含的最根本的教训就是,到底有多少工作真正有意义,而韧性又有多么重要。这些道理历经数年,最终才得以显现。
塑造后代,为子孙树榜样,这不仅事关我们自己,还事关我们想要为后代留下什么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