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长第一颗智齿的时候,我曾被那种疼痛折磨得彻夜难眠,一度想去医院把它拔了。但是碍于以前拔牙的切身体会,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况且这个智齿长的位置也挺好的,并没有威胁到其他牙齿的生长,为什么我就不能包容它一点呢?你们肯定笑了,“十三,你和一颗牙齿较什么劲呢?”

其实,我还真是有点较劲的小姑娘,凡事定要问个明白才罢休。

木子说：“每个人都有两次青春,第一次用来放纵,第二次用来成长。”

我觉得木子肯定是被人害了,才说出这么矫情的话。木子看着我说：“十三,认识你真好。”

我觉得木子又在发神经了。木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一张口就能出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我一向沉默,在熟人面前就会喋喋不休。我觉得我和木子简直就是最佳搭档,天下无双——她是小鱼儿,我就是花无缺。我俩就差一匹马、两把剑,就可以行走江湖。

Ⅱ

认识木子的那一年,我14岁。木子是那种早熟的姑娘,懂的事比较多。比如她知道一男一女亲嘴是不会怀孕的,当时我们很多女生还以为和男生手牵手就会怀孕呢。不过因为我们很多都是乡下来的孩子,农村的教育还是比较传统、比较保守的,所以我们对男女谈恋爱的事一点儿不懂。

我从小就瘦,现在也瘦,多吃也瘦。我最爱跟木子抱怨说：“木子,我怎么吃也吃不胖,我感觉好痛苦,要是我变成一个胖子就好了。”

木子舔了舔酸奶瓶盖,看了我一眼,说：“十三,等你真的成了胖子,就知道什么是痛苦了。”

我问木子：“痛苦是什么感觉?”

木子说：“想把一个人杀死的感觉。”木子告诉我,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的父亲就很暴力,经常关着门打她的母亲。木子的母亲是一个抱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观念的女人,所以木子的父亲每次打她的时候,她都不会反抗,只会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以减少疼痛。木子说,她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把她的父亲杀死,可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所以她不能,她说那种感觉就是痛苦。

那时候我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感受到痛苦。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木子被学校开除了,我拉着木子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木子的男朋友被一个女生抢了,木子把那个女生打成重伤,而那个女生的父亲是县城的高官。其实,只要那个女生帮说几句话,木子就完全不用被开除,可是,那个女生没有。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痛苦,因为木子真的离开了我。木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Ⅲ

木子离开学校后,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闺蜜。我一直和我的新闺蜜倾诉我的心事,包括我喜欢一个男生的秘密。那个男生就是年少的F君。

直到有一天,我的新闺蜜告诉我,F君曾对她表白,但是她不喜欢他。那天晚上我哭了。我一直在想,要是F君喜欢我就好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

一年后,冬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闺蜜的初恋意外去世了。闺蜜说,她想跟着去死。我抱着闺蜜哭了。我说：“你一定要好好的。”因为我害怕再一次失去朋友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感受到了痛苦。

闺蜜和她的初恋相恋五年,他们一直分手合好,合好又分手,最后一次分手的时候,她的初恋就再也回不来了。

闺蜜说：“十三,以后遇到你爱的人要好好珍惜。”我问她：“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呢?”闺蜜说：“喜欢就是开心,爱就是痛苦。”我说：“爱不是美好的吗,为什么是痛苦的?”闺蜜说：“等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F君对我很好,他总是带我去玩,带我去吃各种好吃的。我觉得F君是喜欢我的,我告诉了朋友。朋友说：“十三,你只是太孤单了,所以有一个和你玩得很好的男生就觉得他很喜欢你,你只是觉得他好,那不是喜欢。”

我说：“我真的喜欢他,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喜欢。”

那时候,F君和我还真的是暧昧,圣诞节的时候他给我送手套、送苹果,情人节的时候他给我送勿忘我,春节的时候他带着我去买鞋子,生日的时候他送我毛绒玩具、蛋糕。我难过的时候,他说：“十三,还有我。”我生病的时候,他说：“十三,不要怕,有我在。”

我说：“F君,我们18岁以前都不要和别人谈恋爱好不好?我们一起努力,把高考考好。"F君说：“好。”可是,F君17岁就和别的女生恋爱了。那个女生和我因为F君争吵了,然后她告诉F君,我打了她一巴掌。真相就是我并没有打她,F君却相信了她的话。

F君开始和我变得生疏,我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F君和那个女生恋爱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很爱F君。但是,那句“我爱你”却一直没有说出口。这才发现,得不到也是痛苦的。

Ⅳ

F君和那个女生分手的事是闺蜜告诉我的,女方劈腿在先,然后主动提出的分手。我发现那个时候我跟F君是一样的难过。因为我真的不舍得F君难过,不忍他伤心。

我以为我和F君之间的缘分随着我们去了不同的大学就会消失殆尽。后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我在电话里跟F君说：“我恋爱了。"F君说：“十三,祝福你啊!"F君的祝福还没有成真的时候,我就被榴莲先生骗了感情。认识榴莲先生的时候是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那一天,在KTV,我和榴莲先生一起对唱“小酒窝”,唱到高潮的时候,我看着榴莲先生心动了。

那一天的我,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涂着暖橘色的唇彩。榴莲先生说：“十三,穿着裙子的你真的很漂亮。”

我忽而想起我大学之前从来不穿裙子,我的头发除了洗头的时候从来都是马尾。我和榴莲先生谈起了恋爱,但恋爱还没到第三个月,我发现榴莲先生一直在欺骗我,他还有另外一个女朋友,而我只是他玩耍的对象。

我和榴莲先生分手了,我把手机卡扔进了垃圾桶,跑到学校外面的酒吧一个人叫了一打酒,服务员给我开了几瓶。喧嚣嘈杂的酒吧里,放着陈奕迅的《十年》,听到伤心处,我拿起一瓶啤酒,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像喝水一般喝下去。连灌了两瓶的时候,我的朋友找到了我,她说：“十三,最后一瓶好不好,我陪你喝。”

那一天我没有继续喝下去,酒吧里有几个男生看我气势汹汹的模样,跑过来要和我拼酒。我说：“我胃疼了,要去医院。”他们看着无趣,没有继续拼下去。我把剩下的啤酒都送给了他们,和朋友逃离了酒吧。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了木子和我说的“第一次青春叫作放纵”。我从来就没有那么痛快、舒坦过。

原来,有一种痛苦叫作失恋。

Ⅴ

我的失恋还没有过去一周的时候,我的堂姐告诉我,我的妹妹患上了抑郁症。直到和母亲通了电话我才知道,妹妹的病原来比抑郁症还要严重,医生确诊为躁狂抑郁症。

她一直喊着要自杀,不然就是又哭又闹又说胡话的,母亲不得已同意医生说的“把她关起来”。听说她被男朋友骗了感情,被朋友背叛,去玩的时候,喝的水里被朋友下了药,又发了高烧,几天几夜不睡觉,在大街上差点被车子撞死又被吓到。然后她性情大变,晚上疯狂地玩,白天又变回乖巧的模样。我看了她吃的药上面写着“治疗精神分裂症”,我的心特别疼,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开始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我的家人为了救治妹妹负债累累,母亲因为她病了已经心力交瘁,我因为她失眠半年。就那么一瞬间,我的世界全部失去了色彩。

那段时间正是梅雨时节,雨总是淅淅沥沥的,就连我的情绪也是飘忽不定的。

我爱上了写小说,我开始在心里祈祷我的妹妹快点好起来,祈祷我的家一切都好起来。我无比认真地学习,疯子一样地每天写作,写到心里舒坦为止。那段时间,朋友不在身边,家人不在身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比孤独。那种孤独,是多少心事无法诉说,多少疼痛在心里缠绕啊。

Ⅵ

电影《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里说：“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而我,开始明白,有些路,真的只能一个人走。每个人都有一段难熬的时光,那段时光里没有人可以让你倾诉,没有人会给你鼓励,没有人会给你安慰,你只能自己努力面对生活袭来的所有。

再次遇见F君的时候,我的第一本小说已经签约出版,妹妹也已康复出院,我家的经济也在一点点好转,我的成绩也从倒数冲到了前面,我的闺蜜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木子也开了自己的店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除了我还没有忘掉F君。

F君说：“十三,我一直在等你,而你却一直在努力忘记我。”我说：“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也是最爱的人,除你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再相见,时间刚刚好,你忘了曾经的伤痛,我也学会了自愈,你单身,我也单身,你心里一直放不下我,我心里也一直忘不掉你。你说：“十三,我们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吧!”

我看着你,哭得像个孩子。

Ⅶ

木子说：“每个人都有两次青春,第一次用来放纵,第二次用来成长。”后来我才明白,有些痛苦是用来矫情的,而有些痛苦是用来成长的。

成长是一个过程,它让你感受化茧成蝶的痛楚,也让你感受化茧成蝶的美丽。它使你经历挫折之后变得勇敢,使你一个人能够走过一段难熬的岁月,使你跌倒无数次还想要飞翔,使你受伤后还想要勇敢去爱,使你在经受生活磨难以后还能够继续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