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D君是在我怀里去世的,他的手再也握不住我的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

医生说：“能不能把这位女孩带走?死亡时间,2016年3月27日17点3分21秒。”

D君真的去世了,就在前几分钟,他还在努力地向我挤出微笑,他用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说：“阿离,不要怕!”

他那么说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阿离是我的乳名,只有他和我的家人知道。潜意识里,我一直坚信他是不会离开我的,因为他是那么的爱我。

直到冰冷的病房里传来D君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D君奶奶昏过去,病房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年零七个月以前的一天,D君坐在饭桌面前认真地说道：“阿离,我们离婚吧!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

我看着面前的D君说道：“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吗?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有些慌乱了。

D君说：“阿离,我是认真的,我们离婚吧!离婚以后,财产一半给你,另一半我来处理。”

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崩溃,大哭了起来,我问：“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都改,我们好好过日子可不可以?”

D君说：“阿离,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我忘记了哭泣,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和我分开。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忍不住骂道：“是哪个女人,告诉我,我非杀了她不可。”那一秒,我恨不得把D君口中说出的那个女人撕成碎片。

我们的婚姻才维持了一年零三个月,就这样走向了坟墓。我似乎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度过离婚以后的日子的。只记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冰冻了一般。

Ⅱ

有人说,不能相濡以沫,就相忘于江湖。可是,分开以后,我还是不能和D君相忘于江湖。

我们谈了七年多的恋爱才走向婚姻,一路走来,多少艰辛多少不易,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

这几天,我经常梦见D君,梦见他还没有离开我,梦见我们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直到D君病危的时候,D君的母亲忍不住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D君和我离婚的时候已查出来是淋巴癌晚期,我却傻傻地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爱上了别的女人。

离婚以后,我没少用酒精麻痹自己,因为我想起我们热恋时候说的话,那时候,D君问：“阿离,要是有一天,我爱上了别的女人,你会怎么样?”

我说：“我一定会把自己杀死。”

那时候的爱,那么不顾一切,似乎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能动摇我对他的爱。

只是后来,到了真的分开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把自己杀死,倒是想把D君口中的那个女人杀死。

Ⅲ

参加D君的葬礼的时候,我的眼泪似乎快要流干了,D君被火化后,成了一把灰烬。葬礼结束的时候,D君的母亲叫住了我,她说：“阿离,你过来,妈妈有东西要给你。”

我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递给我,她说：“他一直说要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那张照片,蹲在地上,再一次泣不成声,那张照片是我和D君结婚时的合照,那时候,为了随身带着,特意做成了钱包照的大小。

D君的母亲蹲下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她说：“阿离,别哭,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媳妇。”

那一瞬间,我觉得,是不是曾经的我太过幸福,所以上天要把属于我的那些幸福一点点带走。

认识D君的那一年,我读高二。那天阳光明媚,学校组织篮球比赛。当时我就是在观看比赛的时候,被D君的篮球砸伤了脑袋,然后相识、相爱了。后来,D君总是打趣,说我是他用球砸来的媳妇。为此,我没少对D君“大展拳脚”。

每次我张牙舞爪的时候,D君总是紧紧地把我抱住,他说：“阿离,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一只小野猫。”

我看着他问：“那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D君笑道：“怎么会?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丈夫,做你的天。”

“好肉麻!”我看着他撇撇嘴。

D君说：“阿离,你呢?下辈子呢?你要做我的什么?还做不做我的媳妇?”

我说：“下辈子,我要做你的女儿。”

“为什么?”

“我要你疼爱我一辈子。”

“阿离,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也不看看我是谁!”

D君摸摸我的头,问,“阿离,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乌鸦嘴啊你!好好的,说这种话干吗!”我表示不满。

“好阿离,以后不说就是。"D君看着我,一脸委屈的模样。

我还没回答他,如果他不在了,我会不会想他。而现在,他真的不在了。

剩下的人生里,我会每天都想他。

Ⅳ

我想,我们要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这样,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那个孩子。可是,我们还没有等到要一个孩子,我们还有许多说好要一起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D君就离开我了。

年少的时候,我们以为,分离不过是一件短暂的事情,因为我们还可以再团聚。

直到他离开后,我才明白,原来,分离是一件残忍的事。他在天堂,我在人间,再无团聚的可能。

他走了,把我所有的爱也一起带走了。我开始讨厌时间,开始觉得时间很漫长,漫长得我等不到苍老,等不及化作一黄土,与D君再次遇见。

如果你的爱人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这句看似玩笑式的话语,在我与他生死相隔的如今,令我痛彻心扉。

我感到遗憾,遗憾没有趁他还在的时刻,多拥抱他一下,多亲吻他一下。现在,什么都没了可能。

曾经我以为,我们还有好多时间,我们可以相守到老,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还会去很多美丽的地方。那些事,只要慢慢去做,就可以完成。以前D君说带我去哪里的时候,我总说时间还很多,还有以后。

原来,有些事,现在不做,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死离别,从不由人。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分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原来,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不曾想过分开,却还是会分开。

Ⅴ

我多么想听D君再喊我一声阿离,现在,只能在梦中听到了。

我们结婚的那一天,D君说：“阿离,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只是,再也等不到一辈子,我们的一辈子真的太短,短到我还来不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就离我而去了。

而我,多么想对D君再说一次：“我爱你。”简单的三个字,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离婚第467天,我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人不是说能忘就能忘的,有些人,不是说不爱就不爱的。

余生,你亏欠我的幸福,只能是亏欠了。

愿所有相爱的人能够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你会遇见什么。喜欢就要说出来,爱就要珍惜,想做的事,就赶快去做,不要等,因为不知道在下个路口,命运会不会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