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最贴心,可S小姐从来不那么觉得。因为从记事的时候起,陪伴她最多的就是外婆,她的母亲对她来说非常陌生。

S小姐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只是隔三差五来看看她,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两条漂亮裙子,有时候是一个玩具,洋娃娃或者彩色风车,但她很少和S小姐说话。为了防止她与母亲疏离,外婆总是摸摸S小姐的头说：“囡囡乖,妈妈给你带了礼物,你是不是应该谢谢妈妈、亲亲妈妈呢?”

那个时候,S小姐大概七八岁的模样,外婆那么说的时候,S小姐生气了,躲到外婆后面很委屈地说：“外婆,我不要跟她好。”

母亲听到S小姐的话,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怀疑S小姐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她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要跟我好?老娘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工作,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你从出生到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挣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她骂人的时候,看起来神采飞扬。那是S小姐长大以后,对母亲的形容。

Ⅱ

十六岁那一年,S小姐以中考全县第十的成绩考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与此同时,母亲第三次带回了一个男人,她带着那个男人向S小姐介绍道：“圆圆,喊叔叔呀!”

S小姐看着母亲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虽然从小她就喜欢与母亲对着干,但母亲是属于她和外婆的,她不允许别人把母亲抢走。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和她争夺母亲的爱,S小姐绝对是不愿意的。S小姐的心里充满敌意,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怒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一扇门,似乎关上了两个人的世界。

客厅里的母亲尴尬地向那个男人解释着什么,那个男人理解地回应：“毕竟孩子还小嘛,慢慢来!”母亲笑道：“也不知她像谁,从小就是倔脾气,不高兴了,就和你对着干。高兴的时候撒娇地让你多陪陪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一样,蹭着蹭着地过来。”

S小姐想,她之前对母亲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母亲做任何决定,从来都不问一下她的感受,不是不问,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那些男人根本就没有一个真心对母亲好的。S小姐刚念初一的时候,母亲带回来一个男人。有一天,母亲与那个男人起了争执,那个男人说：“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养一个赔钱货,我们以后生一个儿子怎么样?”

母亲说：“圆圆很乖,我有她一个就可以了。我相信,她将来也会对你好的,我们不要再生了好不好?”

那个男人似乎生气了,说：“那就没商量了,你以为愿意和我结婚的就你一个吗?你不要不知好歹。”说完,那个男人就从家里走了出去。S小姐从房间的门缝里看到母亲在那里偷偷抹眼泪。那一天,S小姐开始对母亲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至少,母亲是真心爱她的。

Ⅲ

S小姐十七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在酒吧里驻唱的男人。他比S小姐年长很多。他抱着吉他唱《梵高先生》的时候,S小姐心动了,特别是唱到那一句“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就是孤单/不管你拥有什么”这几句的时候,S小姐寂寞的生命像是开了一朵美丽的花。

他驻唱结束的时候,S小姐走到他面前介绍道：“你好,我叫圆圆。”

“单笙,你好!”

S小姐想到作家张爱玲说的那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像是注定一般,S小姐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单笙。一向认真努力学习的S小姐,开始逃课,开始撒谎,成绩也一落千丈。S小姐的母亲也被频繁地叫去学校办公室谈话。

开始一两次,母亲只警告S小姐道：“圆圆,妈妈知道你一直是一个能够对你行为负责的好孩子,你还年轻,妈妈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到了后面,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把S小姐从酒吧里揪了出来,在酒吧外面,母亲给了S小姐一巴掌,并骂道：“圆圆,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看看这种地方,是你这种小姑娘应该待的吗?”

S小姐反击：“难道你又要脸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些男人带回来就是想让他们当我继父,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过去他不存在,未来我也不需要!”

母亲看着S小姐说不出一句话来,圆圆看着母亲,继续说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不是忙你的生意,就是跟那些男人混在一起,我学习差了、逃课了,你被老师叫了,你才想起有我这个女儿,我给你丢脸了是不是?你当初为什么不掐死我,非要把我生下来?”

S小姐看着母亲挫败失落的面容,心里升起了一股快意,第一次,她有了一种胜利的感觉,而她的敌人是她的母亲。

Ⅳ

S小姐开始与母亲冷战,她们之间不是大吵就是小吵,为了守卫她和单笙的感情,S小姐更是决心要与母亲对抗到底。那个时候,S小姐觉得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除了单笙。

单笙帅气、有才华,S小姐看见过他写的歌词：泗水街39街道/姑娘在阳光下奔跑/她在等她的爱人/等不到/猫咪从草丛跑出嬉笑/那年时光正好/轻轻挥手/就能偷走一把时光……

单笙说：“圆圆,你不该这么任性的,你知道,我们之间……”

“单笙,难道你敢说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那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算什么?”

S小姐没有得到期望的答案,单笙沉默了。S小姐还没开口,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说：“单笙一直喜欢的是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小妹妹,姐姐劝你还是好好回去上课吧?大好的青春,可别浪费了!”

S小姐转过身,看着走来的女人,长发披肩,五官美艳,全身上下,无不闪耀着光芒。那一瞬间,S小姐觉得她输了,不是输给了这个美丽的女人,而是输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原来,单笙从来就没有把S小姐当过女朋友,也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他喜欢带S小姐玩,陪她聊天,听她说心事,但从来没有对她动过男女之情。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有个人对自己好,能够陪自己聊天,倾听自己的心事,便以为那个人是喜欢自己的,但亲爱的,其实那不过只是你自己一场孤单的幻想。

Ⅴ

S小姐还没开始恋爱,就觉得自己已经失恋了。她不敢回家,更不敢面对母亲。她怕母亲会用那种“谁叫你不听老娘的话,活该,现在知道错了吧!”的表情看着她,怕母亲用嘲笑的声音说：“圆圆,你真的太幼稚了!”

S小姐越想越难过,坐在花台旁抱着头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直到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抬起头,才发现,是母亲,母亲心疼地说：“圆圆,我们不哭了,都过去了,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回那个最好的自己。”

S小姐看着母亲眼角淡淡的细纹,才发现,这个漂亮的女人已经在慢慢变老,而她一直以为她是不会老去的。回到家以后,母亲给她端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微笑着说：“多喝点,妈妈熬了许多呢。”

“妈……"S小姐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母亲又继续说道,“好了,妈妈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圆圆,今天妈妈想给你讲个故事。”

母亲说,她遇见S小姐父亲那一年19岁,大好的青春,非常崇尚自由,听不进外婆的话。那个时候,她和S小姐的父亲还不是恋人,但她非常迷恋他,他的一切都令她着迷。但是S小姐的母亲没有想到,原来S小姐的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S小姐的母亲知道以后和他又吵又闹,那个女人知道以后也是又吵又闹,动不动就用死来威胁他们。

S小姐的母亲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三角关系,也受不了S小姐父亲的欺骗,于是离开了他。但她没有想到,离开他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告诉他的时候,他跟那个女人已经回了老家,准备做那个女人的上门女婿。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命运会那么曲折,他和那个女人订婚后的第二天,就从工地上摔了下来,丢了自己的性命。

S小姐的母亲不舍得把孩子打掉,不顾父母和周围邻居的看法,固执地把S小姐生了下来。S小姐满一岁后,S小姐的母亲把她交给S小姐的外婆带,自己出去打拼赚钱,从来没说过一句后悔。自从S小姐记事起,她便和外婆最亲,而母亲总是在外面忙,这便是整个故事。

Ⅵ

S小姐的母亲已经快40岁了,没有再嫁过人,她说：“圆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幻想过自己将来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嫁给什么样的人,自己穿上婚纱的模样会不会真的像人家说的那种,是一生中最美的模样。但是有了你以后,你就是我最珍爱的宝贝,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妈妈知道,这么多年,妈妈都不能好好陪你,可是妈妈要是不出去工作,我们就不能过上好的生活,你也不能够去学校上学。所以,希望你也能够理解一下妈妈。”

一年后,S小姐考上了重点大学,在S小姐去念大学之前,母亲和那个叔叔办了婚礼。就在婚礼前不久的一个晚上,S小姐对母亲说：“妈妈,你应该找一个人陪陪你了。”

S小姐的母亲听了S小姐的话,开心地把她抱在怀里,说：“谢谢你,圆圆。”

那一瞬间,S小姐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原来,总有一天,我们要学会与母亲握手言和,女儿永远都是母亲的小棉袄。S小姐真的很想对母亲说：“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也谢谢你,全心全意对我的付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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