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会与同我交流的人讲这样一些话:“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我手里有一个苹果,你看到的是红色的,我看到的是绿色的。我说‘哦,这是一个绿色的苹果’,你说‘不对,它是红色的’。这时候,我们说的都对,因为我们从我们各自的角度看,它的确是那样的。那么,你愿意不愿意让我转动它,让我们看看对方看到了什么?”
在这一件小小的事情里面,即便什么都没有言明,但在感受中可能已经加入了非常多的干预:
1.世界是多元的,很多时候,正确的答案有很多种。当角度变了,看到的内容就变了,这个新的、不同的答案依然可能是正确的。我们越有能力允许更多的不同存在,我们的生活就会越舒适。
2.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理由,任何的存在都是值得尊重的,我们没有办法只保留自己想要的存在,同时去除自己不想要的。
3.当我们没有交流时,我们看到的世界是单一的,我们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理,可是交流能带领我们发现更广阔的世界。
4.当我问你“愿意不愿意”时,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你有这样的权利。
5.苹果虽然在我的手里,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独自决定你要做什么,我们之间要做什么。这是我们共同的时间和空间,我们只有进行相互的影响,才可能发生“互动”。
6.当我们共同去看的时候,我们之间存在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平等。
7.有时候,红色或是绿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苹果(有时我不能得到我想要的满足,但不代表我是不被爱的)。
8.对世界真正的了解,需要你自己参与其中,而不是某个人直接告诉你,如果你没有参与,别人未必给得了你(没人知道你认为苹果只是红的,也许他们会给你他们自己认为对的东西)。
9.对一件事真正的理解,有时候需要亲身体验,而不是依靠书本或他人的描述(如果你没看到,我告诉你苹果是绿的也没用),生命体验的改变更是如此。
一个人的内在世界越宽阔、越丰富,他对世界接纳的能力就越强,他对世界的批判与愤怒就越少,他就越不需要用他的“苦大仇深”来与世界对峙。
这让我想到一个朋友跟我讲过的他与哥哥的故事。我的朋友喜欢写博客,有时候会在家庭聚会上很兴奋地告诉父母自己的博客浏览量有多高,这时,哥哥会不冷不热地说:“哼,网络那地方,当什么真,你不就是在你们单位的报纸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吗?”
再后来,朋友开始学习心理咨询,哥哥也有些不屑:“不好好过日子,学那个干吗,你能跟那些科班出身的人比吗?”有很多年,我的朋友都感觉生活在被哥哥贬低的阴影之下。但好在他是个非常有韧性的人,一旦认定了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吃多少苦,都可以坚持下去。
慢慢地,他在心理圈子里崭露头角,父母自然非常高兴,他与哥哥之间的张力却越来越大。当他月入过万的时候,他的哥哥说人这一辈子不能光想着挣钱,有文化才是最重要的,朋友也没说什么,因为哥哥的学位的确要高得多。
后来朋友在心理学专业上发展得越来越好,常有出版单位向他约稿,也常有各地的讲课邀请,他的努力已经获得了各方面的承认,每个月的收入也可以轻松达到几万,这已经是拿年薪的哥哥不能比的了。
在一次家庭聚会时,哥哥抱怨自己收入低,家里那么多收入高的人都不帮帮自己。这一次,朋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哥哥开口:“如果你一直觉得是别人不好,是别人对不起你,你就难以改善你自己的生活。别人的好生活是别人努力得来的,而你为自己的生活做了些什么?抱怨能帮你生活得更好吗?”
朋友的这些话引发了兄弟间一次激烈的冲突,但是从此以后,哥哥不再用言语伤害弟弟,也不再理所当然地向家人索要照顾了。有时候,痛苦的循环,只是因为差了一句点醒的话。
有一次我跟朋友聊天,提到他与哥哥之间的冲突,他说:“是心理学帮了我。如果不是我明白哥哥为什么要不断难为我,我可能早跟他翻脸了;如果我和他一样感觉被世界亏待,一样陷进争斗里去,我可能也不会有今天,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被问到他觉得哥哥为什么难为他时,朋友说:“因为我是他弟弟,因为他觉得我欠他的,因为我的出生抢走了他的乳房(父母的关爱)。”我们都笑了。
是啊,因为爱的渴望而心生恨意,这是一道难题,解不解得开,并不取决于历史能不能改写,而是取决于我们能不能把自己从惩罚的需要里解放出来,愿不愿让这件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