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有些朋友问我：“过年出去旅行吗?”我笑而不语。他们又说：“忙了一年了,可以出去放松放松,找一找诗和远方。”

同志,你忘了吗,对一个中年老母来说——只有娃上学+队友上班+我出差,才能被叫作真正的旅行。一切带上队友和娃的“旅行”,都叫“长途跋涉的加班”。

关于中年妇女的诗和远方,基本原则如下：

队友不在的时候,我有诗;

娃不在的时候,我有远方;

在队友和娃同时没有的地方,我有了诗和远方……

你可能见过凌晨四点的街道,但你应该没见过亲妈为了甩掉娃寻找真正的远方所付出的努力……

前几天带孩子去我爸妈家,儿子和外公下象棋下得上了瘾,不肯走。我说：“你就住这儿吧,别走了。”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儿子爽快地说：“好!”

外公说：“反正放寒假了,你就别回去了,在这儿多住几天!”

我内心一阵窃喜!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但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淡定,冷静,不要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要像个中年妇女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我心里想：“太好了,你最好在这儿多住几天。”

我嘴上说：“那怎么行,回家还有好多作业要做呢。”

外公再一次挽留：“做什么作业啊,放假就让孩子玩几天,你们走吧!”(果然天下的爸爸都有不分年龄段的“作业无用论”倾向啊!)

我心里想：“那太好了,你最好在这里住20年,等你高中状元那一天我再来接你回去……”

我嘴上说：“那怎么行,外公外婆带不动你,太累了。”

眼看就快大功告成,这时孩子他爹突然说：“你这孩子别不听话,快点跟我们回去!”

所谓“猪队友”恐怕就是这样了,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话特别多。

我暗暗地又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闭嘴了。

最后我和猪队友依依不舍地撇下儿子回家了。那一刹那,有一种小公主和白马王子终于得到了默认可以私奔的感觉……

这一个没有娃拖着的夜晚,做点什么好呢?拉上大兄弟,一起看个电影,吃个夜宵?或是在没有娃的二人世界,畅所欲言,胡作非为?

憧憬了一万多种可能性。

那天晚上,我和大兄弟俩人,一个在卧室玩手机,一个在书房玩电烙铁,舍不得在这个没有娃干扰的夜晚早睡,最后,抱着手机的我在12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脱下水晶鞋幻化人形关灯入睡,而大兄弟还在孜孜不倦地焊着他的自制“佩奇版夜间太阳能发电装置”……

一个充实而又平静的二人世界就这样画上了句号。同时也证明了一个道理——

我和大兄弟之间的钢铁战友情确实和“娃在不在家”没多大关系。

尽管如此,偶尔没有娃的夜晚,还是感觉非常梦幻,感觉我是自由女神。

娃在与不在时的用户体验到底有哪些细微的差别呢?

当娃在家的时候——上厕所的我=一个需要在时间前面抢跑的人……抓紧时间解决三急并在第一时间冲出去抱起声声呼唤我的娃,以免他觉得妈妈不爱他了……以最快速度离开厕所以便及时规避风险,确定娃没有趁我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做危险的动作或偷偷干了坏事……

当娃不在家的时候——上厕所的我=一个进入了桃花源的仙女。

当娃在家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我=一个假装无所事事的人,忽略不计身边正有一个随时可能玩火玩电玩煤气玩剪刀玩电烙铁的娃;视若无睹那个放着一大堆作业不做、琴不练,却闹着要我陪他去捉癞蛤蟆的娃;假装没有一个随时可能喊饿并要求我一分钟就能端着食物上桌的娃。

当娃不在家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我=一个灵魂在起舞的仙女。

当娃在家的时候——吃饭的我=催着娃别磨蹭+追着他跑+变着法地逼他吃他不爱吃的东西+吃他剩下的饭+还没吃就气饱了。

当娃不在家的时候——吃饭的我=仙女。

所以说,我们中年老母的“远方”就在那些“美好的没娃的地方”。

于是我们最喜欢的好伙伴,逐渐被筛选出来了,就是那种有意愿、有能力、有机会帮我们带娃的人。每次看到这种人,都感觉生命被点亮。

我有一个小外甥叫王大胜。我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为啥叫这名字,可能是家庭的爱好,他爸爸叫王大强。他们一家人非常热情。

有一次过年时聚会,王大胜当时才五岁,我儿子四岁,他拉着我儿子的手说：“去我家玩吧,我家有一百多个机器人,三百多头恐龙,还有一橱的坦克。”

王大强补充说：“对,一会儿让你爸爸妈妈先回家,你到我们家去玩。”

我心里想：“好啊好啊,快把我儿子带去你们家吧。”

我嘴上说：“哎呀,会不会太麻烦你们啦?”

王大强又说：“麻烦什么啊,小孩子一起玩嘛,晚上干脆在我们家吃饭,别急着回去。”

我心里想：“太好了,住在你们家才好呢!”

我嘴上说：“吃饭就算了吧,我早点来接他。”

王大强接着说：“难得一起玩呀,急什么,要不干脆在我家住一天,明天再来接他好了。”

我心里想：“真是太贴心了!就这么定了吧!”

我嘴上说：“这……看情况吧!”

经过了一番客套,儿子跟着大胜一家开开心心走了,撇下了我独自一人风中凌乱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刚开心了俩小时,王大强打电话来说我儿子哭得像个孤儿,让我立刻去接他。

短暂的俩小时……我刚洗了个头打扮了一番准备去逛街喝茶shopping,接到这个电话我只能美美地跑去接儿子。一进王大胜家门,他用200分贝的声音夸我：“哇,小姨,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看啦!”

是啊是啊,来你家接娃而已,确实没必要打扮得这么隆重(但你个小屁孩又能懂得我多少心酸啊)……

惊喜还在后面呢!

王大胜抱着我儿子说：“弟弟,我还没和你玩够呢,要不我去你家玩吧。”

傻儿子抱着哥哥说：“好,哥哥去我家!”

我期待着王大胜的爸爸王大强能像个真男人一样!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天下父母一般黑,王大强携夫人一起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你要去就去吧,你干脆在小姨家住一天!”

……

送神没送走,还接了个神回来。

最后我伺候了两位小主在我家玩了一天一夜的“上房揭瓦”。从那以后,我对于任何想把我儿子接回家去玩的人都抱有一种莫名的警惕心……

现在妇女们思想都解放了。

过去几个世纪,妈妈一直高举伟大的母爱旗帜,如今这届老母,终于开始了自我放逐之路,毫不掩饰自己渴望“抛夫弃子”之情。

几年前,一位妈妈跟我说,她有了宝宝后第一次带娃回老家时,本来憧憬着回娘家重温一下当小公主的时光,没想到爹妈天天围着外孙打转,还一个劲地教训她带娃的方式方法不对,说得最多的是“你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稀里糊涂的,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吗……”

只有不带娃的“回娘家”,才能肆无忌惮地睡个懒觉,张狂地吃顿饭,任性地好吃懒做一番,重温一下小公主的美梦……但当娃在C位的时候,所有小甜甜一律是牛夫人,什么童年的回味和受宠的待遇,只能自己偷偷想想。

有娃的地方叫作家,没娃的地方才是故乡……

这种明目张胆的喜悦,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直到发现朋友圈里越来越多的妈妈们开始追逐“远方”时,才发现,这原来是母爱的另一种释放啊……

长期被娃“捆绑”惯了的妈妈们,偶尔突然被“放风”,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兴奋激动中隐藏着些许的失落+担心。如果被“放风”的次数多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被忽视+抛弃。其实“当妈”这件事是有瘾的,娃不在身边的时候,会出现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这大概就叫作“贱兮兮的母爱”吧,总是巴不得获得“没娃”的间隙喘喘气,但这个间隙一长,又浑身难受。每个妈妈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但这个空间又想要自己把控。

也许这个“远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忽远又忽近,在自己所能触及的范围内,远到最大值……

孤独是一种何其奢华的享受。

︱十三说

我发现最近几年我最喜欢的事有三件：出差,出差,出差。

出差是这届妈妈最名正言顺富丽堂皇的借口,能够享受顺理成章不用带娃的福利,顺便享受一小段的自由。

可是呢,妈妈们最致命的一大弱点就是：明明有时候可以给你自由,你却偏偏选择不放过自己,比如放心不下队友带娃,非要在家里管东管西;怕长期不在家一团乱,草草结束工作急着赶回家……重点是,才分开一两天,就开始了对孩子的无尽思念。想要逃离,却又舍不得;想要自由,却又挂念;想要去远方,却迈不开脚。

这可能就是为人母之后,永远的一种矛盾了吧,这也是一种幸福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