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挫败,成长到死

我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我孜孜不倦地写着。

虽然一直没能发表作品,但这没有关系,因为我在成长中。

多年自律而孤单的工作为我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让我逐渐意识到了创意的情绪模式,或者说,这让我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模式。我发现,我的创作过程遵从着一定的情绪周期,而且这些周期总是大同小异。

我会干劲十足地开始一项写作任务,但几周后,我就会失去信心。这时,我总会告诉自己:“哎,这种巴不得自己从没动笔的阶段只是写作过程中的一个部分,我知道这个阶段,也能找到出路。”

或者:“我正在经历自认为再也写不出任何一个好句子的阶段。”

或者:“我正在经历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懒人而自责的阶段。”

或者:“我正在满腹惊恐地幻想大家对这本书的评价有多糟糕,甚至担心这部作品到底能否顺利发表。”

抑或,等到作品刚刚完成,我便会想:“我正在经历担心自己再也创作不出新作品的阶段。”

即便如此,在多年孜孜不倦的工作之后,我发现,如果能将写作坚持下去并且不胡思乱想,那么我便能安全挺过每个焦虑的阶段,继而上升一个台阶。我提醒自己,这些恐惧完全属于人类在接触未知事物时正常的反应,我会不断为自己鼓劲。如果我相信自己最终会到达彼岸——也就是相信我会与灵感产生交集,而且灵感也愿意与我配合,那么我就能跨越情绪的雷区,不会在作品完成前就崩溃掉。

在这种情况下,当我陷入恐惧和疑虑之中时,我甚至能听到创意在对我说话。

它在说:“跟我在一起,回到我身边来,相信我。”

我决定相信它。

从这份长久的信任中得到的,就是因固执而收获的最大快乐。

诺贝尔获奖者谢默斯·希尼曾对这种本能的信任发表过一段非常优美的评论,他说:“在学习写诗时,我们不应期望自己一动笔就写出佳作。立志成为诗人的人往往把水桶放在井里一半的深度,因此提上来的水桶也往往空空如也。即便是顶着强烈的失落感,你也要坚持下去。”

希尼解释说,“通过多年的实践,汲水的链条会被拉紧到你意想不到的程度,你所触及的水域将会一次次引诱你再次造访;而链条的表皮,则会在蓄水池边被蹭破。”

当年,20岁出头的我有一位和我一样想成为作家的好友,他曾经一度因为一事无成和作品未能发表而陷入抑郁的泥沼之中。他不仅经常生闷气,而且经常发脾气。

“我不想天天无所事事,”他这样抱怨说,“我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带来点儿什么,我想要以写作为业!”

当时,我就觉察出他的态度有点儿问题。

不要忘了,那时的我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一篇作品,我同样处于迷茫的状态。成功、回报、认可——这些我的朋友渴望的东西,也正是我所期待的。失望和沮丧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但我知道,忍受失望和沮丧正是创作者工作的组成部分。我认为,无论你想成为哪个领域的艺术家,承受失意都是工作过程中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甚至是最核心的一个部分。失意并不是创作过程中的绊脚石,它就是创作过程本身。创作出精彩的作品,博得大家的喜爱,一切都很顺利,你也情绪高涨——这些都是创作过程中有趣的(根本不像工作的)那部分。这样的机会很少会出现,你不可能永远从一个光鲜的时刻跃入下一个光鲜的时刻,如何在遇到挫败时进行自我管理,这才是衡量你对事业的忠心以及你是否符合创意生活的奇怪要求的标尺。能够让自己精力充沛、干劲十足地面对创作中的所有阶段,这才是考验你的真功夫的方式。

不久前,我读了作家马克·曼森写的一篇精彩博文,他说,寻找人生目标的秘诀,就是不加任何掩饰地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在令人作呕的三明治中,你最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曼森的意思是说,无论你追求的事业在一开始显得多么亮丽光鲜,每一份事业都附带着一系列“恶心的三明治”,也就是事业自带的阴暗面。曼森对此洞若观火:“任何事情都偶有糟糕的一面。”而你必须选择接触哪种阴暗面。因此,我们的问题并不是“你对什么感兴趣”,而是“你的兴趣是否足以支撑你忍受其中最令人讨厌的部分”。

对此,曼森这样解释道:“如果你想做一位专职艺术家,又不愿看到自己的作品遭到成百上千次的拒绝,那么你还未上路就已经输了。如果你想成为一名业绩斐然的出庭律师,又不愿每周工作80个小时,那么就难免遭受打击。”

因为,无论你的爱好和渴求是什么,只要你足够真心,就不会介意把附带的“恶心三明治”咽进肚子里。

举例来说,如果你真心想生一个小宝宝,就不会介意孕吐的痛苦了。

如果你真心想要当一个牧师,就不会介意倾听别人的烦恼了。

如果你真心热爱表演,就不会介意四处巡演带来的不适与不便了。

如果你真心想游览世界,就会甘愿承受在路上遇到扒手的风险了。

如果你真心想练习花样滑冰,就能在寒冷的清晨早起去滑冰场练习了。

我之前的那位朋友口口声声说自己一心想成为一名作家,但事实证明,他并不愿意吃掉这个职业附带的“恶心三明治”。虽然,他热爱写作,但他的热爱还不足以让他忍受无法遂愿的委屈。如果不能确保自己获得名利,他就不愿在写作上下苦功。

这其实意味着,他只是“半心半意”地想当一名作家罢了。

没错,没过多久,他便半途而废了。

我饥肠辘辘地盯着他吃了一半的“恶心三明治”,只想问问他:“你要把这个三明治吃完吗?”

因为我对写作是如此热爱,如果吃别人剩下的恶心三明治意味着我能有更多的时间写作,那么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吃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