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人物,这位世界上的成功人士,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是风度,是洋溢着力量的风度,是那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优势的风度,是那种与这种优势和力量和谐的风度……
如果想保持优雅的风度,就需要别人报以同样优雅的风度。一个学者既可以是一个教养良好的绅士,也可以不是,甚至相反。在社会上,我们经常发现这样的情况:当一个热情奔放的人被介绍给一群儒雅斯文的学者们时,他会发现自己和他们冰炭不容,因而兴致全消,变得沉默寡言,了无生气。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们似乎都具有某种他并不具备的品质,而他本来应该具有的。正是这种品质的匮乏导致了他的沉默。但是,一旦某位学者离开了他的伙伴们,那么,这位热情奔放的人就获得了展露才华的机会。因为,那位学者失去了群体所给予他的保护,只好入乡随俗,按照眼前的情况随机应变,进行交际。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必须凭借各人自己的力量来决一雌雄。
这位人物,这位世界上的成功人士,在所有的场合——市场上、议院里和客厅里——都显得那么普通平凡,我们不得不扪心自问: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是风度,是洋溢着力量的风度,是那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优势的风度,是那种与这种优势和力量和谐的风度……看吧,他正在走近他的对手。他心里清清楚楚,军队早就按部就班地准备好了,剩下的只有行动了——这就是他的廉价的秘诀,就像两个人之间,因为任何一件事情而发生争斗时的情况一样,其中的一个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掌握着处理这种危机的钥匙,他的意志包含、融化了对方的意志,就像一只猫可以征服一只老鼠一样。他只需要运用礼貌、耐心,和颜悦色地为对手提供各种各样的动机和借口,帮助他遮盖起拴在脖子上的铁链子,或者,把它包装得像一根华丽绚烂的项链,以免他感到羞辱的刺激,奋起反抗。
在戏院里,风度是一门事关重大的科学,这跟礼节有关。对我们而言,这个剧院并不是威严而豪华的宫廷,而只是必须身着夜礼服才能进入的包厢。没错,夜礼服就是敲开这扇大门的通行证。在那里,在那些装饰华丽的客厅里,在一天的事务完结之后,悠闲的男人和女人们就纷纷聚拢来,相互游戏、娱乐。我们无法否认,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优点,可谓精彩纷呈,蔚为大观。然而,同样无法否认,对那些感情真挚的人来说,对那些胸怀大志的儿女英雄们来说,我们却不能把它装点得过于神秘迷人,不能把它吹捧得高不可攀。
在这衣着讲究、男欢女爱的欢乐场中,每个人都挖空了心思想着让别人快乐,——可是,出身高贵的土耳其人来到了这里,却以为每一位妇女似乎都是由于没有座位而在难受地消磨时光,同样,所有的谈话者都被缺氧的空气弄得精疲力竭、头昏脑涨。也就是说,在他看来,正是这种场合毁了最优秀的人物,它让每个人都显得夸张做作。
不过,请不要杞人忧天,人们就是在这里撰写和阅读秘密传记的:这个家伙的这个方面令人讨厌,我厌恶他,对他敬而远之;那个家伙看上去神经过敏,胆小怕事,前怕狼,后怕虎;而这位年轻人,看上去谦和儒雅,而又富有男子汉气质,我就选择他吧;哎呀,瞧瞧这位妇女,既没有出众的相貌,也没有漂亮的谈吐,更不具备让人赏心悦目的高雅魅力,可是,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围着她,盯着她,因为,她风采旖旎,在人们心里留下了健康的印象;哎呀,这里来了几个多愁善感的家伙,还有几个老弱病残;这位就是众所周知的埃莉斯,自从她来到这个小世界时就患了重病,而且,从那以后,病情总在加剧;这里还有几位,举手投足有如爬鼠,有如小偷。“你看看诺恩科特,”富塞利说过,“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老鼠见到了一只猫。”
在这帮忽而激动忽而疲劳的朋友中间,还有这位专栏撰稿人伯纳德,他坐在那儿,泰然自若,就连阿利根尼山脉也不会比他更从容自然。这里是塞西尔可爱的眼睛,它们欢呼着,紧紧地追随着你,似乎她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永远都令人心荡神驰。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比格特鲁德的风度中科林斯式的古雅更为出色的了,但是布兰奇——毫无风度的布兰奇——却比格特鲁德更加风采夺目,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一种精神的迸发,一种足以让这一时刻燃烧的精神的迸发。倚仗着这种卓异的精神,她足以用瞬间的动作来表达每一种思想。
关于风度,有些人把它说成是智者所发明的一种诡计,为的是把人拒于千里之外。这多少有些冷嘲热讽,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时髦的人们总是非常敏锐地发现哪些人不是她的随从和追逐者,她几乎弹无虚发,从不浪费自己的注意力。社会的触觉像蛇一样敏锐、迅捷。假如你不属于它,它就会抵制你、嘲笑你,或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悄悄地断绝与你的交往。它有多种多样的攻击武器,第一种武器会使被攻击者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第二种武器就更加厉害了,它无影无踪,无法抵御,因为其投入使用的日期不易为人所察觉。人们就是在这种痛苦无声的打击之下成长和衰老,他们永远也不会怀疑这个真理。孤独,是腐蚀他们的剧毒,在他们的身上为害甚多,让他们怨天尤人,可就是找不到自己孤独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