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个人的美貌可以给人们留下美好的印象一样,风度可以给人们留下更为经久不衰的印象。风度可以给人们同样的兴奋,它可以像美貌一样,使我们变得更加高尚。

我见过一些杰出的人物,在他们身上,我都发现了一种难得的直率。他们总是能够比别人更加坦诚地说出肺腑之言,仿佛一切障碍、一切畸形,在他那里,都已被修剪殆尽。他们还有什么需要隐瞒呢?他们还有什么需要展示呢?

在淳朴和高贵的人们之间,总是有一种一触即发的慧心：他们一眼就能辨认出对方,他们的会见总是建立在一个理想的基础之上,而且,这比他们所可能碰巧具备的才能和技巧更加完备,也就是说,这是建立在真心诚意和光明磊落的基础之上的。因为,友谊和性格的本质并不是一个人所具有的才能或天赋,而是他如何对待他的才能。

自助者天助之。听说,巴斯尔修道士在被教皇驱逐出教会以后,在弃世时被监押给一位守护神,由他来给修道士在地狱里寻觅一块最适合的受苦受难地。但是,修道士能言善辩、性格敦厚,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为自己赢得热烈的欢迎和郑重的礼遇,甚至连野蛮的守护神也不能拒绝他的仁慈智慧的光照,而爱戴他。每当修道士与人们交谈时,他们不但不反驳他或勉强他,反而会站在他的一边,仿效他的举止言谈。甚而至于善良的天使也从远处赶来见他,同他一起居住。奉命前来替他寻找一块受难地的守护神试图把他转移到一个更加痛苦的深渊,但这仍然无济于事。因为,修道士乐天知命,每到一个地方,每遇到一群人,他都能发现一些值得称赞的东西。即使是在地狱里,他也能够把它变成一座天堂。末了,押送修道士的守护神同他的囚犯一道回到了那些派遣他来完成这项使命的人们那里。他报告说,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火来烧死修道士。因为,不论在何种条件下,巴斯尔仍然还是死不改悔的巴斯尔。传说他终于获得赦免,进入了天堂,并被追认为圣徒。

在波拿巴寄给兄弟约瑟夫的信件中有那么一丝恢宏的气度。当时,约瑟夫是西班牙的国王,他抱怨在拿破仑的信里,他们童年时信件中的那种情深意笃的语气一去不复返了。拿破仑回答说：“真抱歉。你还以为你只会在天堂乐土里再次找到你的兄弟。他在40岁的时候对你的感情自然不会像他在12岁时对你的感情。但是,他现在对你的感情比过去更真挚更有力。因为,他的友谊出自于他的心灵。”

我们对那些让罕见的风采气势辉煌地君临人间的英雄们是多么的宽容啊!我们可以忽视他们的简陋、鄙俗、寒碜,甚至可以原谅他们缺少较为高尚的美德。他们用自己非凡的气度折服了我们,我们是多么一成不变地想念着他们啊!

现在,在我的手里,有一篇课文,这是我童年时在古典文学中学到的课文,与最优秀的罗马逸话相比较,它也毫不逊色。马库斯·斯考勒斯受到了昆塔斯瓦里约斯·伊斯帕诺斯的指责,认为是他在联军中煽风点火,使他们拿起武器来反对共和国。但是,他以一种异常坚定和严肃的方式为自己辩护道：“昆塔斯·瓦里约斯·伊斯帕诺斯声称是元老院的执政官马库斯·斯考勒斯煽动联军拿起了武器。元老院的执政官马库斯·斯考勒斯坚决否认这一点。现在并没有证据。你们相信哪一方呢,罗马的公民们?”当他说这些话时,他获得了公民大会的宽恕。

这样的情况应该并不少见：如同个人的美貌可以给人们留下美好的印象一样,风度可以给人们留下更为经久不衰的印象。风度可以给人们同样的兴奋,它可以像美貌一样,使我们变得更加高尚。而且,在一些难忘的经历中,风度可以超越相貌,在它耀眼的光辉的闪烁之中,美好的相貌显得多余或丑陋。不过,要想捕捉到这样的风度,就必须具有敏锐而细腻的洞察力,必须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

风度是一种自我克制的艺术,它必然会自始至终秉承着自己的信条：你可不要委曲求全、一团和气、百般谢罪,或者泄露秘密,你应该管得住自己的嘴巴,让合适的言辞脱口而出,而那些适得其反的话,就让它们在肚子里消失吧;你的每一种行为举止,都应该渊停岳峙,暗示着那种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力量。此外,这些良好的风度还必须由同样良好的催化剂来激发,是的,美好的心灵就是这风度最好的催化剂。

如果你立志在我们的生活中撒播喜悦而非痛苦,那么,这种美好的愿望就是面容、姿态或行为的最好的美容师。为一个陌生人提供一餐饭或者一夜的住宿,这无疑是善行。而热情地对待一个伙伴善良的意图和思想,并且鼓励他,这是一种更大的善行。对待一幅画,我们愿意给它提供明亮的光线这种有利的条件;对待一个人,我们就必须像对待一幅画那样彬彬有礼。我们无须考虑特殊的箴言,行善的才能已经把所有的箴言全部包括在内。

生活像一个神奇的万花筒,瞬间万变,每一个小时都向我们展现出一种新的职责,就如我刚刚幻想过的那种职责一样至高无上。然而,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提醒你记住这一点：对一切有教养、有理智的凡人来说,有一个论题是万万不可触及的,那就是他们的疾病。

如果你还没有睡着,或者你睡着了;如果你患了头疼、坐骨神经痛、麻风病,或者是遭到了雷电的打击,我恳请你：看在所有天使的份儿上,保持平静吧,千万不要用污秽和呻吟来污染这个清晨,因为,所有与你同住在此的人正在给它带来静谧和快乐的思想。从蓝天上走出来吧。热爱这白天。切莫在你的风景画中放弃了这片天空。即使是最德高望重和最功勋卓著的人,在走进任何一个刚刚清醒过来的人群时,也应该非常谦虚,他应该尊重神圣的感情交流,而所有的人都必须被假定是刚刚从这种神圣的感情交流中走出来。一位曾经为广阔的生活经历增添过一种高尚文化的老人对我说过：“当你进屋时,我想我会研究怎样才能使人类在你的眼前显得美好。”

说到修养,这可真是一个微妙的问题!我认为,我们无法为它制定任何正面的规则,也许,我们只能从反面的规则中来警惕自己,以免自己误入深渊。至于正面的规则,至于启发和指点,大自然会单独地赋予修养以灵感。任何一种想指导一位年轻人或一位少女达到完美风度的做法都是违背自然的,——风华绝代的光彩是如此的妙不可言而又艰难曲折,坦白地说,它是永远难以抵达的。在为一位年轻姑娘的品行草拟亲切的格言时,又有哪些最纤细的手不会感到蠢笨如牛呢?

成功的机会似乎从来就不存在,然而人们却在不断地获得成功。自然决不允许第二位的东西亵渎。我们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说：她的神采和她的风度立刻就可以显示出她并非是第一位的,还会有别的人,或者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人像她一样;相对他们来说,她只不过习惯于把自己放在次要的地位上。然而,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抬了起来,使她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那些难以想象的高度。那些优美和得体的风度之所以不断地使我们感到惊奇,是因为那种优美和得体不仅是无法教授的,而且就是用笔墨或言辞来描绘,也常常令人感到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