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者必受罪愆的责罚。你一定要用自己虔诚的心灵安抚一位无法安抚的天神。
抑制的法则——自然功能遭受破坏时所带来的报应,对人类所造成的危害也毫不逊色。饥馑、伤寒、霜冻、战争、自杀和衰竭的种族,也必须被看作是这个世界中可以预测的部分。它们不过是些从高山上滚落下来的卵石,不过是对我们的生活围追堵截,从而限制、禁锢我们行动的痕迹。它们警告我们,那些我们掩耳盗铃地说是偶然和意外的事件,同我们有着多么深广的联系,它们具有一种如同织布机和碾碎器一样的机械性的精确性。
在这些洪水猛兽般的力量面前,我们显得那么势单力薄,以至于我们抵挡它们的努力也显得螳臂当车般荒唐可笑,仿佛面对着千百万人的暴政,只有一个人提出抗议和批评。在风狂雨暴之时,我似乎看见人们落入波涛之中奋力挣扎,被滔天大浪冲得落花流水。他们只能无可奈何地瞟着对方,叹息着,无能为力。对他们来说,这明智的举动:在这疯狂的魔力之下,能够独自继续漂浮下去,就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错,他们有权控制他们的目光,而除此之外,其余的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这一事实面前,在我们这个物种繁荣、鸟语花香的世界核心之地初显峥嵘的现实面前,我们无法逃避,无法哑口无言。对生活的描述如果删除了这些可憎可怕的事实,而只剩下一些美好的事物,那就无法保证真实性。一个人的力量正是通过一种必然性而聚集起来的。通过无数次的试验,人们才逐渐地接触到必然性的方方面面,从而最终掌握它那神秘的弧光。这时候,我们才向自由世界迈出了扎实的一步。
那种通常被我们称为命运的因素,在我们的本性中贯穿始终,我们称其为局限性。无论什么限制着我们,只要它们压抑了生命的萌芽、生长,我们就把它叫做命运。如果我们自身是野蛮残暴的,那么,命运也以一种野蛮残暴得令人恐怖的面貌显身。随着我们逐渐地进化,变得文明、高尚起来,那些打击、阻抑我们的处境也随之变得文雅驯顺起来。如果我们摆脱了肉身的局限而进入了精神文化的境界,那么,敌对势力也同样以精神的形态出现。在古印度的传说中,昆湿奴曾经伴随着摩耶夫人经历过她所有向上变化的过程:从昆虫到龙虾,再从龙虾到大象……无论她变成什么动物,他都随之变为那种动物的雄性形象,直到她最终变化成女人和女神,而他也就变成男人和男神。随着灵魂的净化,局限性也得到逐步的改善,然而,必然性的圆箍却总是栖息在命运的最高之处。
当古代斯堪的纳维亚天空中的神灵再也无法用钢铁或大山的重压束缚芬里斯魔狼的时候——他既用嘴巴撕咬这一位天神,又用脚跟踢开那一位天神——他们就在他的脚脖子上绑上一条比蚕丝和蜘蛛网还要柔软的链子,而这却能以柔克刚,将他制伏:他越是挣扎,链子就缠得越紧。命运的圆箍也同样的柔软和坚牢。无论是白兰地,是神酒,是硫酸醚,是神灵之液,是诗歌,是天才,都不能除掉这条柔软的带子。因为,如果我们赋予命运的是诗人在谈到它们时总是虔诚地膜拜的那种崇高的意义,那么,即使是思想本身也无法凌驾于命运之上:思想也无法逃脱命运之链的束缚,它只能按照永恒法则的指导起作用,思想中所有的任性妄为和异想天开,都是和思想最基本的本质背道而驰的。
最后,在道德的世界里,命运也远远高于思想。它犹如一位威严的守护神,涤荡高傲之迷思,激扬低沉之情绪。它要求人们用正义贯穿生命始终,而且,无论早晚,当正义感在你的生命中荡然无存的时候,它总会给你致命的打击。命运的法则是公正的:有用的将自强不息,而有害的也终将没落消失。希腊人说过:“行为者必受罪愆的责罚。你一定要用自己虔诚的心灵安抚一位无法安抚的天神。”威尔士的三合诗也说过类似的话:“上帝本身不会对邪恶者实行善举。”而西班牙的吟游诗人则说道:“上帝也许会应允,但那毕竟只是暂时的事情。”
人类的悟性无法冲破局限性的牢笼,即使在它最后的最最崇高的升腾之中,悟性本身和自由意志也只能是命运温顺的一分子。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而浅尝辄止,得出笼统而肤浅的结论。相反,我们应该尽己所能,展现自然的限度或者本质的差别,同时,尽量一视同仁地对待其他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