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守寡的白富美

两千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月色如同往常一样静谧无声。四川临邛县的首富家里却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这家的千金大小姐,跟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跑了。

这户倒霉人家的男主人名叫卓王孙,祖上以冶铁为业。到了他这一辈,已经积攒下了万贯家财。再加上卓老爷天生极具商业头脑,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成了当地巨富。此刻卓老爷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居然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连夜私奔了。这个新闻明天一定会登上蜀地的头版头条,毕竟他赫赫盛名的卓家,在当地影响力极大。而他貌美如花的女儿,是多少富二代官二代和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这下老脸可丢大了,不知会被那些眼馋卓家千金的人怎样嘲笑呢。

这位为爱出逃的叛逆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卓文君。

卓大小姐是个名副其实的白富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就是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美貌、才气、家世全都拥有了,就差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从出生起,卓文君就被卓老爷珍惜地捧在手心,卓家上下也都对这位小公主呵护备至。在锦衣玉食的滋养下,卓小姐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西京杂记》中记载她是“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卓老爷子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想着,全世界最好的,我都要给我闺女。于是卓文君从小就是,限量版锦衣罗裙想要就买,定制款珠翠发簪应有尽有,她的衣帽间和梳妆台,简直就是万千少女的梦。卓文君的日常生活,就是每天从豪华大床上醒来,吃个精致的早餐,然后跟着专门请到家里来的老师学习音律和文学。下课了之后就弹弹琴写写诗,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这样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从来就不知道世事险恶。她的世界里,只有风花雪月。她乖巧地听着老爸的话,每一步都走在已经铺设好的平坦大道上。在十六岁那年,她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一个同样家世显赫的公子,换了个地方继续当她的大小姐。不太幸运的是,这位在历史记载中都不配拥有姓名的公子,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女主角卓文君的精彩故事还没开始,这位公子就早早地当了炮灰。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为了她之后那段波澜壮阔的爱情而做铺垫。

老公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卓文君并不是那种要靠着嫁人来改变命运的女孩子,条件优越的原生家庭是她坚实的后盾。卓老爷想着,干脆就把我的宝贝女儿接回来吧,省得我天天惦记。老卓我有的是钱,养我闺女一辈子也没问题。于是卓文君就在家当起了一段日子的小寡妇。她的生活还是和从前无异。那个英年早逝的前夫,很快就翻篇儿了,并没有让她的心绪发生太大的起伏。

而在家当着小寡妇的卓文君,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话题。蜀中的男人们都对如今单身的卓文君垂涎不已,然而并没有什么人付诸过提亲之类的实际行动。一来呢,卓文君再好,到底已经结过一次婚了了,有头有脸的人家对这方面是有忌讳的。二来呢,卓文君的择偶条件很高,资质平平的人她又看不上,不想将就。这样一来,卓文君再嫁的事儿就被耽搁了。不过她自己也不着急,反正在家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感情这事儿,就随缘吧。

只是卓文君心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遗憾落寞的。

当初听老爸的话稀里糊涂地结婚了,至于爱情的滋味,实在是没有细品。毕竟和第一任丈夫都还没有培养出感情呢,他就一命呜呼了。而且刚结婚的时候,卓文君对这个人也说不上多喜欢。可是不管怎么说,一次婚姻之后,卓文君不再是个黄花大姑娘了,经历过人事,便食髓知味。她想要再次品尝了。

2.我欲与君相知

卓文君虽然是位大家闺秀,但她并不是只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青春期时,她也躲在闺房里偷偷看过言情小说,对于书里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她有着无限的神往。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她是有些遗憾的,我对这位公子并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啊,书里的浪漫爱情,都是骗人的吗?

这个疑惑的解开,是在遇见司马相如的那一刻。

卓文君永远记得那一天,百无聊赖的她逛着自家的后花园,看见仆人们都在忙里忙外,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有贵客临门。卓文君心里好奇,谁这么大面子,值得老爸差人准备这么隆重的宴席?于是宴会开始的时候,卓文君就偷偷地躲在帘子后面暗中观察。只见宴客厅里坐了上百个客人,为首的便是当地的一把手——县令王吉和另一位富商程郑。卓文君心里更加疑惑了,就这?也值得我爹摆这么大阵势?毕竟卓大小姐跟着她老爸,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孩子了,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她有点儿失望,准备再过一会儿就离开。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姗姗来迟。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卓文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个年轻人长身玉立,眉眼俊朗,白衣飘飘。在卓文君的眼里,他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宴席之上的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只听得这位帅哥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在下司马相如,拜见各位大人。

司马相如。多么好听的名字,简直就是偶像剧男主的标配。卓文君此时心里就像打翻了一瓶酸酸甜甜的草莓味气泡水,全身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难道这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司马相如恭敬地向县令和卓老爷行了礼,抬头起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了卓文君藏在帘子缝隙中的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目光与目光,隔着觥筹交错的宾客和重重的桌椅,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交缠在了一起。卓文君顿时脸红耳热,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喝醉了酒一般。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她听他一边抚着琴,一边吟唱着自己创作的辞赋。他的文采可真好啊,长得帅就算了,还如此有才,这谁能抵挡得住呢?怎么感觉他的这首《凤求凰》,字字句句都是冲着我来的呢?“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口中的美人,会不会就是我呢?

正在卓文君胡思乱想的时候,司马相如又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如此深情绵邈,分明是在向自己传递情意,暗送秋波。卓文君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燃烧,心也狂跳不止。此刻的她,已经自动屏蔽掉了宴客厅内除了司马相如外的一百多号人,包括她的老爸卓王孙。卓文君的眼里,现在只有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了。她心想,既然老天赐我这场浪漫的邂逅,那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于是卓小姐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3.拐跑卓家千金

然而这个浪漫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恐怕要让卓文君小姐失望了。她以为的一次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美好邂逅,实际上,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表演。说白了,就是卓小姐被套路了,但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以严谨求实著称的千古绝唱《史记》之中,对于这段故事也有所记载。司马相如原名犬子,这名字就跟狗剩、二蛋差不多。他爹妈可能是相信贱名好养活,就随随便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司马犬子因为这个听起来不太聪明的名字,从小就受到了同学朋友们的各种嘲笑。于是长大之后他就立马把名字给改了。因为特别崇拜战国名臣蔺相如,他就改名为司马相如,这个体面的名字比较方便他闯荡江湖。司马相如长相帅气,头脑聪颖,在辞赋音律上极有天赋,只可惜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小子,要钱没钱,要门路没门路。人穷,但他志不短,天天想着有朝一日要飞黄腾达。司马相如的鸿鹄之志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毕竟人家有才气有颜值,就是缺了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后来的事实证明,人还是得有梦想的,万一哪天就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早年司马相如一直很不得志,他擅长辞赋和音律,却阴差阳错当了汉景帝的武骑常侍,平时陪着汉景帝打打猎,而且也不是贴身的那种,只是凑个热闹。这就相当于找了份专业不对口,自己又不喜欢的工作,整得司马相如都快抑郁了。没过多久他就决定辞职不干了。

这没了收入,又没家底儿,咋活下去呢?馒头榨菜都快吃不起了。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还好司马相如少年时结识过一位好友,叫作王吉,如今王吉当了临邛县县令,也算是发达了。王县长仍记得年少时和司马相如许下的“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现在听说自己的好兄弟最近有些落魄,于是便热情地邀请相如来临邛玩,还包吃包住。有这等好事儿,司马相如便立刻欣然前往。

这个王县长成了改变司马相如命运的关键人物。

两个人见了面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王吉就和相如聊起了临邛县最近发生的八卦新闻,这就提到了卓家大小姐新寡的事儿。王吉说,相如贤弟,我们县的卓小姐又美又有钱,关键是现在单身可撩。你不是特精通音律辞赋吗?这卓小姐啊,就好这口。司马相如苦笑道：我这么穷,要啥没啥,人家能看得上我吗?王县长说：这可是你咸鱼翻身的好机会啊。我有一计,且听我慢慢道来。

司马相如和王吉接下来折腾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卓家的千金大小姐。一出被红尘男女粉饰了千年的好戏“凤求凰”就这么上演了。

王县长每天有意做出无比谦恭的样子,去拜访司马相如。而司马相如则是摆出了一副矜持清高的姿态。一开始还勉强见一见王吉,后来干脆次次婉拒。王吉真是中国好兄弟,非常尽力地配合他的表演,相如越是拒绝,王吉就越是表现得毕恭毕敬。

临邛县的老百姓们开始不解了。能让我们堂堂的县长大人屈尊降贵三顾茅庐而不得的,到底是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就连当地首富卓王孙,脑子里也产生了无数的问号,被这个人吊足了胃口。于是他决定摆一桌大宴招待王县长,顺便邀请这位神秘的贵客,以便一睹他的真容。

收到邀请之后的司马相如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很好,鱼儿上钩了,我已经成功引起了老卓的注意。

宴请这天,王县长先去了卓府,司马相如则迟迟没有动身前往。当上百宾客们都入席等候了,司马相如还未现身。卓王孙见这位贵客一直不来,便专门派人去请他。此时司马相如便开始飙演技了,他故意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说自己身体不适去不了了,无奈抱歉之中又带着一丝丝骄矜自持。去请司马相如的人便回到卓府,如实禀报了情形。这时候最佳男配角王县长再度上线了,他对卓王孙说,哎,我这贵客不来,我也吃不下啊。您等着,我亲自去请他来。于是卓王孙心里对这个神秘人物更加好奇了,还没见着他的人影儿,敬慕之情便已油然而生。那一天,整个临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恭候着司马相如的大驾。

司马相如和王吉配合得天衣无缝,成功忽悠了整个临邛县的人,奥斯卡都欠他们两座小金人。

终于,这位英俊潇洒的大帅哥闪亮登场了。宴席之上,他演奏了一首早已准备好的《凤求凰》。一边抚琴,一边吟着歌赋,其声如慕如诉,深情绵邈,惊艳了在座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躲在帘幕之后的卓文君。其实从一入席开始,司马相如就发现了有人在后面偷看。那双楚楚动人又饱含娇羞的大眼睛,在和司马相如的目光撞上的那一瞬,慌乱地闪开了。司马相如多聪明,他心里一下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卓家大小姐,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于是司马相如就演奏了这首早已排练过无数遍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的一场精彩的才艺展示,其实是一次隐晦又大胆的勾引。相如之意不在酒宴,而是在于卓文君大小姐。卓老爷在啧啧赞叹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他的宝贝女儿,就这么被勾走了。宴席之上,司马相如对卓文君或明显或暧昧的勾引,她从一开始就领悟了。那缱绻缠绵的琴音,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卓文君心头。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她,毅然决定为爱出逃了。

4.文君夜奔

为什么富家千金卓文君,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拐跑了呢?照理说她是见过世面的女孩子,从小不缺爱,身边也从不缺倾慕者和追求者。或许我可以以一个女性的视角,去揣测一下她的内心想法。对于卓小姐来说,无论是少女时代的闺阁生活,还是前夫去世之后的寡居生活,虽然安逸富裕,却都是有些无聊的。她所了解和接触到的人,都是想巴结老卓家或是讨好自己的,卓小姐对于他们,已经是见惯不惊了。

而三邀四请都不来的司马相如,则是如同一股辛辣,注入了卓文君纯甜的生活。从小受尽宠爱,并且习惯了人们对她百依百顺的女孩子,对于一个桀骜不驯,胆敢初次见面就公然挑逗自己的男人,是毫无抵抗力的。她一向乖巧的外表下所隐藏的叛逆火苗,“哗啦”一下就被点燃了,并且熊熊燃烧,大有星火燎原之势。这就注定了要酿成一个惊天动地的结局。

而且卓文君并不是深锁闺阁、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她是经历过男人的。她已经打开过新世界的大门,尝过禁果的滋味了,不会再像纯白如纸的少女那样,面对喜欢的人只能娇羞无措,躲进闺房偷偷想念。她的眼睛,已不再盛满少女专属的天真了,而是还有了一点女人的风韵,这是带有一丝情欲意味的。毕竟大部分的一见钟情,都包含着见色起意的成分。

再者说来,司马相如的造势和作秀,也是发挥了很大效果的。卓小姐即便深居闺房,也一定会对这个敢于拒绝县长大人的年轻人有所耳闻。她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对于这个神秘的贵客,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急切地想要探寻和了解。况且司马相如早已从王吉那里打听到卓文君极爱琴瑟音律,所以他对症下药,在初次亮相的时候表演了一曲《凤求凰》,成功收割了卓文君的少女心。若说爱情是一场博弈,此时司马相如在暗,而卓文君在明,谁处在上风,一目了然。说白了,他早就吃定了卓文君。只是可能司马相如也没有料到,这位卓小姐,对他爱得如此热烈,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夜晚,就决定了和他私奔。

那天晚上月色如水,卓小姐在月光里浸了个透,淹得遍体通明。她淑女的举止是父母和礼教强加给她的,但她的眼睛属于她自己。卓文君用湿漉漉的目光锁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说道,无论是去哪里,我都跟你走。

那么的深情绵邈,义无反顾,一直在清醒布局的司马相如,竟然有了心动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喝多了一样,有些上头。心动,是意料外的事。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把卓文君当作一枚棋子,一个帮他往上爬的梯子。

那么为什么卓文君不大大方方地和她的老爸说自己喜欢司马相如,然后由她爸爸操办婚礼,光明正大地嫁给相如呢?毕竟不明真相的卓王孙,此时也是很欣赏司马相如的。可是别忘了,卓文君是个寡妇。首先她得为丈夫守寡至少三年,古代多少女性为了早逝的丈夫守寡一生,并以此为荣,还立了贞节牌坊,饱受人们的赞扬。“烈女贞妇”的枷锁又美又沉重,困住了那么多女人的一生。而且在古代,改嫁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注重颜面的大户人家就更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曾有人问北宋理学家程颐：“人或居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否?”程颐回答：“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所以卓文君心里很清楚,想要和司马相如在一起,就只能私奔。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文君夜奔”。

5.梦醒时分

后世的人总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是一段才子佳人式的浪漫爱情故事。两千多年前的月色里,卓文君收拾行囊跟着司马相如私奔,被奉为了一段女性反抗封建礼教,勇敢追求爱情的佳话。

可是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现实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沾染着私欲的真相被揭开时,就像阳光下彩色的泡沫,猛然间被戳破了,那样的梦幻,那样的流光溢彩,也不过是一场空。

当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来到了他成都的家,她才发现,这个外表光鲜的男人,住的地方却家徒四壁,要啥啥没有。那一瞬间,卓文君绝对是有后悔的,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是不可能如人们所宣扬的那样,可以为了爱情而安于贫困。但是卓文君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和司马相如过上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不过还好,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俗话说有情饮水饱,热恋期的甜蜜也够暂时填饱咕咕叫的肚子了。买不起玫瑰花,那就送一束芹菜;买不起钻石戒指,那就用狗尾巴草编一个。卓文君被司马相如那点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自以为是找到了真爱。

而她的老爸卓王孙,此时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他意识到了自己是被司马相如这小子给耍了。对于自己捧在手心娇宠着长大的女儿卓文君,老卓是无限的失望。自家辛辛苦苦养的一颗鲜嫩的白菜,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猪给拱了。而自己被蒙在鼓里时,还成了推波助澜的帮凶。要是不邀请司马相如来做客,宝贝女儿也不会被拐跑啊。这可太丢人了。为了挽回一点脸面,老卓狠下心决定,对他们进行经济制裁,一个子儿也不给。

那时的卓文君还太年轻,她还不明白,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年轻的女孩子们很容易陷入一段感情里,家不要了,钱不要了,父母也不要了,只要自己认定的那个人。一无所有没关系,众叛亲离也没关系。只要有他在,再苦都是甜的。一头栽进去,撞得头破血流都不回头的。

典型的恋爱脑。

司马相如没有白费心机,终于抱得美人归。他看着自己简陋的家里忽然多出了卓文君这么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心里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的确是有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但那点得意,竟渐渐融化在了卓文君柔情似水的目光里。如今对卓小姐,司马相如绝不仅仅是把她当作一颗改变自己命运的棋子的。或许一开始,他对这个美丽的千金大小姐,只是出于男人对于一个有钱的美女,人之常情式的倾慕和渴望。但这个女子躲在帘幕后的惊鸿一瞥,以及她在如水月光里温柔又坚毅的眼神,都让他真实地心动了。

人都有多面性,包括那些辽远的历史人物,不能简单地给他们贴上多情公子或心机小人的标签。正如司马相如,他可以一边爱着卓文君,一边又为自己的私欲而筹谋。这两者并不矛盾。而卓文君,也不必强行给她扣上为了爱情而对贫困生活甘之如饴的高帽子,卓小姐其实根本过不下去吃糠咽菜家贫如洗的苦日子。热恋期过去之后,风花雪月还是会败给柴米油盐。文采风流的司马相如,和才貌双全的卓文君,一定也会为了菜场涨价了几文钱的大葱而烦恼,也会为了谁洗碗而吵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那是富贵闲人的爱情。老百姓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饿着肚子还能衔月飞觞,吟诗作对。

时间久了,这场爱情的美梦也差不多该醒了。卓大小姐终于受不了一边吃饭一边打蟑螂的日子了,于是她向司马相如提议,亲爱的,不如我们回临邛吧,我找亲戚朋友们借点钱开个酒馆,好歹能改善一下生活。司马相如听了挺开心,心想,我抹不开面子主动提回临邛,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

于是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卖掉了唯一值点钱的车马,卓文君又跟同族兄弟们借了点钱,这就盘下了一间小小的酒馆,就开在卓府不远处。

6.走上人生巅峰

司马相如寻思着,这开个小酒馆也挣不到什么钱啊,还是得让卓老爷子出手帮忙才行。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个好计策又冒上心头。他对卓文君说,亲爱的,我俩分个工吧,我在后边洗盘子干粗活儿,你就在店铺前负责收银,这活儿轻松,可不能把我宝贝累到了。卓文君听了心里还挺感动,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于是美女当垆卖酒,便成了这条街上令人驻足的一道风景。卖酒的时候,卓文君不经意间会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是多么旖旎诱人的画面啊。人们都闻讯而来,一饱眼福。本来这种大户人家的白富美,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们是见都见不到一眼的,如今竟然和那些杀猪的卖菜的一起,挤在嘈杂的市集上,真是稀世奇景。曾经那么高贵的大小姐,现在似乎谁都可以言语调笑她两句,甚至趁机揩个油。

文君当垆的事儿,一下上了临邛的热搜第一名,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首富卓王孙的女儿,居然沦为了卖酒女。

其实卓文君何尝不知道,女子抛头露面卖东西,是件很不体面的事儿呢。只是此时,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的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毕竟这个男人是自己选的,有多少委屈,也只能囫囵吞下了。

临邛县的吃瓜群众们,有的来看热闹,有的幸灾乐祸,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专门跑去告诉卓老爷,不嫌事儿大地火上浇油。卓老爷子气得血压飙升,自己的闺女就在家门口当垆卖酒,这不是故意丢自己的老脸吗?不行,我老卓不能继续沦为整个临邛县的笑柄了。

开家族会议的时候,老卓的兄弟长辈也劝他,文君现在已经是司马相如的老婆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再不乐意,又有啥子办法嘛。再说司马相如这小子,也确实有点才气,这女婿,你就认了吧。反正你也不缺钱,不如接济一下这小两口。事情再闹下去,丢的不还是我们卓家的脸嘛。

卓王孙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史书上说,他最终分给了文君奴仆百人,铜钱百万,让小两口回成都安家置业去了。司马相如一下从一个没钱没车没房的穷屌丝,逆袭成了坐拥豪宅、奴仆成群的高富帅。不得不说,他这盘棋,布局得实在精妙。前期靠造势和表演,收割了一个卓文君,然后又一步一步谋得了老卓的家产,从此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俗话说好事成双,司马相如这段时间如同锦鲤附身,运气出奇地好。他之前写的一篇《子虚赋》,被当朝天子汉武帝看到了。汉武帝以为这是前朝某个才子写的,一边啧啧赞赏一边感慨道,我要是能和这个作者生在一个时代就好了。旁边的大臣立马说,这人就是跟您在一个朝代啊,他人就在四川成都呢。汉武帝一听,立刻就传召司马相如进京。被皇帝赏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司马相如觉得自己的春天真的要来了。而卓文君,简直比司马相如还激动,她恨不得立刻飞鸽传书给老爸,让他知道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

司马相如就这么在卓文君充满崇拜的炽热目光里,启程前往京城了。他的人生从此就像开了挂一样,一路高升。到了京城后没多久,他又以一篇《上林赋》被封为郎,也就是皇帝的私人高级助理,天天都跟着汉武帝,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司马相如可以说是人生赢家,当上了高官,娶上了白富美,就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在家里的卓文君。听说老公这么有出息,虽然为他高兴,但独守空房的日子,可真不好受。

7.爱会消失吗?

卓文君第一次尝到了相思的苦楚。家里奴仆上百,却仿佛置身空房。她有时坐在重重翠纱罗绮的房中刺绣,细细密密的针脚都是她思君的心事。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了。卓文君常常自言自语,不知道我老公现在在干啥呢?京城的美女是不是很多?他会不会爱上别人啊?她有时坐在院中的凉亭里赏花赏月,可是良辰美景纵有千种风情,又能和谁分享呢?

司马相如最近寄回来的家书越来越少,问他啥时候回来,却总是推说工作太忙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卓文君,老公在外面有情况了。

果不其然,这次司马相如寄回来的家书颇有深意。信上只有几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卓文君多聪明一女人,一下就发现,十三个数字里,独独缺了一个“亿”。无“亿”便是无忆,也是无意,所以这封信的中心思想就是,司马相如想对卓文君说,我对你,已不再有挂念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写给老婆的诀别信,都如此含蓄巧妙,暗藏玄机。

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收到信时,卓文君虽然置身在温暖的阳光下,却手脚冰冷,心凉如水。她想起自己为爱私奔的那天晚上,寒风凛冽,只是那时心如热火,丝毫不觉得冷。卓文君的猜测没有错。司马相如这个凤凰男如今飞上枝头了,不免有些得意。卓文君是好,美丽有才的小富婆,还对自己全心全意,可她人在成都,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司马相如看着身边的同僚都妻妾成群,也心痒痒了,而且刚恋爱时的激情已经过去了,卓文君的容颜都在司马相如的脑海中模糊起来。于是他便给卓文君写了这封家书,暗搓搓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现在的卓文君,已经没刚恋爱的时候那么上头了。现实的一泼冷水,浇得她透心凉。即便是恋爱脑,此刻也清醒多了。可她还是困惑不已,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我对他那么地好,陪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他怎么可以变心呢?

可对于男人来说,恩和义都是受苦,情和爱才是快活。陪着他悲戚与共,陪着他吃糠咽菜,那又如何呢?他熬出头的时候,你却熬成了黄脸婆。当然了,每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美,有活泼灵动的美,也有成熟知性的美。可男人是专一的,他们永远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糟糠之妻不下堂,那是一个负责任懂感恩的男人才能做到的。而对于很多中年男人来说,人生三大喜事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一段婚姻,不可能从始至终都是和谐美满的,总会有出问题的时候。可在大多数感情里,想方设法挽回婚姻的,都是女性。

而卓女士对于丈夫数次变心的回应,可以堪称古代版绝望主妇打赢婚姻保卫战的优秀典范。普通女子面对丈夫功成名就之后的变心,大多要么哭哭啼啼,苦苦挽留,要么撒泼耍赖,吵吵闹闹。但卓文君可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啊,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的。她并没有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做了一百个深呼吸,又和自己说了一百遍,淡定。然后她给司马相如回了一首诗：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杆。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三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这一段卓文君作数字诗挽回司马相如的故事,并没有被正史所记载,只是民间的传说而已。然而这首荟萃了民间智慧的诗歌,恐怕是世间万千遭到丈夫冷落的女子,字字泣血的声诉。自古总是薄情郎君辜负多情女子,即便是卓文君这样有钱有才有颜值的白富美,都逃不过老公发达了就变心的定律。用写诗来挽回君心,是卓文君作为一个女子,极其柔婉却绵里藏针的争取。

8.我欲与君长诀

司马相如还算有点良心,或许是他顾念与卓文君之间的夫妻恩情,有些于心不忍。但他想找新欢的念头却如同顽强的小火苗,一直都没有熄灭过。在京城的日子,可以说是灯红酒绿,曾经是穷小子的司马相如,哪能抵挡得住声色犬马的诱惑呢?没多久他又看上了一个茂陵女子,想要纳她为妾。这个小三儿,虽然没有卓文君美丽,没有她有钱,更没有她有才气,但她的年轻娇俏,却让司马相如流连在温柔乡中乐而忘返。这种婚外情的新鲜感和刺激感,对一个男人的诱惑是致命的。

事情很快传到了卓文君那里。婚姻再度遇到危机,已经有了应对经验的卓文君,又写了一首《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筛筛。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首情深意切却又不卑不亢的《白头吟》,让我看见的,是一个女子面对丈夫出轨,体面又智慧的应对。简要概括这首诗的意思就是,我还是很爱你,但你让我伤心了,辜负了我对你的深情。所以现在,老娘要和你恩断义绝。

曾经被惯坏了的娇小姐卓文君,任性冲动过,敢爱敢恨过,年轻时的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但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和现实的磨砺之后,她学会了成熟冷静地去面对和处理感情中的问题。卓小姐并没有因为爱一个人就彻底放弃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她始终有她的骄傲。当司马相如一再触及到卓小姐感情里的底线时,她便决定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了。卓文君的这份底气,来自于她从小优越的成长环境,以及有钱又疼爱她的老爸。不管卓文君在感情里做出怎样的决定,她都有退路,都有一个坚实的大后方。生来就是小公主的卓文君才不会低头,眼泪可以掉,王冠不能掉。

写完《白头吟》之后,卓文君还不解气,又附上了一篇《诀别书》：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有人说,是卓文君诗中的深情,让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了,他想起了曾经和卓文君共度的朝朝暮暮,想起了这个女子为自己付出的种种,终究是旧情难了,欲重温鸳梦。但或许另一种解释,更能符合一个男人的隐秘心理。卓文君的决绝离开,让司马相如一下慌了。他以为卓文君会死心塌地爱着他,就如当初她放弃一切和他月下私奔那样。但司马相如没想到的是,她对自己说放手就放手了,要与君长诀,要恩断义绝。

而男人享受的,是一种永恒的追逐和悸动。

未曾得到的是心口的朱砂痣,已经失去的是窗前的白月光。而紧握在手的,没要多久就会腻了,只能成为墙上的一滴蚊子血,嘴角的一颗饭米粒。卓文君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没有像一个怨妇一样苦苦挽留变心的老公。她此时就像一抹即将隐没在熹微晨光里的月色,她要让司马相如知道,老娘就是你留不住的白月光,不珍惜我,那就等着后悔吧。

不得不承认,卓文君是一个勇敢智慧的女人。她可以在陷入热恋时,奋不顾身地付出一腔深情,也可以在夫君变心时,拥有转身离开的勇气。爱得起,放得下,听起来好像轻轻松松,可这却是很多女孩子都做不到的。不敢轻易地进入一段感情中,总是顾虑重重,害怕遇见的是渣男,害怕自己被欺骗被伤害。一旦进入了感情中,又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总在质疑对方是否真的爱自己。等到感情出现原则性问题了,却又舍不得放下,甚至丢掉自尊,苦苦挽留对方。或者就是毫无底线地退让,卑微到了极点。

或许我们该学一学卓文君在恋爱婚姻中的态度,敢爱敢恨,坚守底线。

9.文君之痛

有个有趣的现象,网上有许多情感专家,专门帮助人们解疑答惑在情感上的问题。他们为大多数男性解答的问题都是,如何撩到、追到一个女孩子。而为女性解答的问题则是,如何挽回男朋友,老公出轨了怎么办。男性,在感情中通常扮演进攻的角色,去寻觅,去开拓,去攻占;而女性,则是感情的守卫者,维持一段恋爱或婚姻的稳定性和长久性。

前者,是瞬间迸发式的,电光火石,激情燃烧;后者,则是细水长流式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我们称颂卓文君为爱奋不顾身,勇敢挣脱封建礼教的束缚,追求自由恋爱;称颂她文采斐然,以诗赋挽回君心,智守婚姻;称颂她情深意重,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从古至今,卓文君的形象都被无限地美化了。她仿佛是一切美德的集大成者,是男人理想中的恋人和妻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小三,守得住夫郎。写得了好诗,买得起好房。但我们却从未想过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在面对丈夫变心时,有过怎样的无助和心痛,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房子,熬过一个个没有依靠的长夜,等着一个不回家的男人。

后世之人在讲述这段故事时,不仅自动忽略掉了卓文君作为一个女性在婚姻里的种种困顿和挣扎,还自动屏蔽掉了这段感情里的算计和背叛。它就像被改编过的安徒生童话,抹掉了其中暗黑的部分,只留下美好的片段,然后拼凑起来,用来欺骗世人和自己。我们仿佛站在云端,冷眼看着卓文君在她的爱情保卫战里奋力厮杀,将她溅上来的血迹,略加几笔,点染成了美丽的桃花。于是这个故事,依旧可以被传为一段佳话。

卓文君用心经营婚姻,让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俩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个故事到这里就说完了,听起来还算是有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但事实却是,其中的隐痛和暗涌都被藏得很好,或者说,是被人们避而不提。大多数才子佳人式的故事,总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开头美好,结局潦草。

美女和才女的情路似乎都不太顺遂,比如江南名妓苏小小,还没等来曾与她相约“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的阮公子,就在二十岁的年纪香消玉殒;大唐才女鱼玄机,被两个男人相继抛弃,错付痴心一片。她们总是以一种凄婉哀艳的形象,彳亍在历史悠长又寂寥的雨巷里。她们始终困顿其中,在缠绵的细雨里彷徨了千百年。女性在感情和婚姻里的弱势地位,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生而为女子,便会在劫难逃。

《诗经》里都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曾经困惑于为什么总是美才女被辜负,后来突然反应过来,或许是被辜负的,是整个庞大的女性群体,而美丽的才女,只是被人关注、为人所知的一小部分。至于其他千千万万的平民女子,是不足以被提及和言说的,所以从来就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她们有过怎样的痛楚。甚至就连卓文君苏小小鱼玄机这样鲜活生动、充满故事的女子,都被戴上了符号化了的美女面具,成了绣在了绸缎上的一只鸟,永远都飞不出去。

卓文君还是那个完美女子的形象。勇敢智慧,情深意重,文采斐然。像一个美丽的标本,活在历史的画卷之上。我们口耳相传她的故事,吟诵她写下的的诗赋,演绎她的人生,却再也无法还原她生动的一颦一笑,无法体会她的爱恨悲欢。或许只有如常的月色知道,这个女子在千百年前的深夜里,有过怎样坚定决绝,温柔如水,又有过怎样的失落寂寥,长痛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