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代网红薛涛小姐

1.一代网红退圈了

在一千多年前的浣花溪畔,住着一个总是穿着一袭素色道袍的女子,她姓薛名涛,字洪度。

薛涛小姐的门前,总是种满了郁郁葱葱的菖蒲。春夏之际,还有繁花盛开。郁草繁花之间,却有个素淡得不能再素淡的女子。她的脸上淡漠如水,好像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激起她心中的波澜。她只是自顾自地打理着院中的花花草草,哪一朵花开败了,哪一株草生了虫,就是她每天唯一关心的事情。

有时她也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凝眸远方,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可是那里只有干干净净的一片天。或许也曾有风吹过,有飞鸟掠过,有流云飘过,可这些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空空如也,就好像薛小姐的心。

可是明明,她的心也曾装满了风花雪月,罗愁绮恨,也曾有过那么多的悸动、惶惑、喜悦和不安。也曾有人走进过她的心,搅得她柔肠百结,攒眉千度。

只是所有这些,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此时的薛小姐,远离大唐的风月场和名利圈已经很久了,只一心过着恬淡安静的生活,每天就是种种花,看看书。她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仍旧流传着她的传说。关于薛涛的故事,还是被人们常常提起,特别是她曾经的粉丝们。他们或是感慨叹息薛小姐和大文人元稹的一段情,或是津津乐道她创制的浣花笺,和她曾写下的、风靡一时的诗词。

说起这位薛小姐,当年可是闻名成都的大红人。她作的诗词总能爆火,她的八卦消息也屡屡登上蜀地的热搜,引发一众吃瓜群众的讨论。古时候的词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流行歌曲。写出一首大热的词就像是突然唱火了一首《野狼disco》,街头巷尾的三岁小孩嘴里都能哼哼两句,知名度和流量也就立马上去了。而薛涛最火的时候,随随便便发表一首诗就能引发街头巷尾热火朝天的传诵,10万+的阅读量是妥妥的。她也因此结识了很多文艺界的大v,薛小姐的朋友圈里都是白居易、杜牧、刘禹锡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互相唱和诗词,点赞评论,一起聊天喝茶,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时闪闪发光的女子,历史典籍上关于她生平的记录却是寥寥无几。她只能以微弱的光芒,忽明忽灭在历史深处。开明的大唐盛世,的确是赋予了女子绽放自我的舞台,但当她们轰轰烈烈地盛开过后,却只留下了几缕抓不住的香气。

历史的墨笔,从来就不会为她们在正史上书写太多。

正史上记下的,只有薛涛的生卒年份和籍贯职业等等一些干巴巴的个人信息。“薛涛,字洪度,成都乐妓也。性辨惠,调翰墨。居浣花里,种菖蒲满门。”这是元代文人辛文房所著的《唐才子传》中对薛涛的记载,算是一条较为详细可靠的来源了。可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又怎么能够概括她琼瑶剧女主般的一生呢?

浣花溪畔吹了一千多年的风,把她的爱恨悲欢都吹散了。

我只能捡起一些散落在历史角落里的碎片,去还原拼凑起薛涛的一生。透过这些细小的碎片,仿佛看见她低着头在浣花笺上写词时微微抖动的睫毛,她深情凝望元公子时楚楚动人的眉眼,她弯着腰打理菖蒲时掠在耳后的碎发。

我似乎感受到,风里仍有她的香气。

2.深闺梦正甜

那年长安的月色还很温柔,月光透过阁楼上藕荷色的纱帘,轻轻地洒在这个被唤作薛涛的小姑娘身上。她睡得很香,嘴角有一丝甜甜的笑意,好像正在做着什么好梦。似乎她这一生,都会如这好梦一般踏实,无忧,甜美,绮丽。

薛涛是家中独女,全家人的宠爱都给了她,她就是吃着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长大的。宠爱归宠爱,她老爸却并没有溺爱她。小薛涛的老爸名叫薛郧,在朝中做官,虽然官位不高,但薛老爷那一肚子墨水也足够教一教他的小女儿读书写诗了。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中上阶级的小康家庭。而且薛老爷的教育理念就是,要在精神上富养女儿。物质上虽然给不了最好的,但一定要让女儿拥有丰富充实的精神世界。所以薛老爷从薛涛小时候起就给她制订了严格的学习计划,每天根据时间表学诗词学音律学辞令。

值得一提的是,薛涛是有字的,叫作洪度。可别小看这个“字”,古代有名有字的女子非常少,在先秦时代,只有贵族女子才有字。所以说,薛涛小小年纪就被取了这么气度不凡的名和字,可见她老爸对她寄予了厚望。

薛老爷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一日日长大,越看心里越欢喜,不去朝中上班的时候,就和女儿聊聊天逗逗乐。薛涛八岁那年,父女俩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下乘凉。文人嘛,看见点啥都要作句诗记录一下抒发一下,而且这不是当着女儿的面嘛,薛老爷就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作诗功夫。于是他摇着蒲扇慢悠悠吟诵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说实话吧,这一句诗,实在是可以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评价。而这句诗之所以能为后人所知晓,其实是因为沾了他女儿的光。小薛涛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就奶声奶气地接上了她爹的诗:“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薛老爷乍一听,心说妙啊,这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还隽永别致,我闺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气,长大了可还了得?薛老爷乐得喜笑颜开的。但乐着乐着,他脸色就变有点不好看了:这迎南送北的,说的不就是风尘女子吗?难道我女儿日后会堕入风尘?古人说话老有各种忌讳,最怕就是说了什么不详之语,之后会一语成谶。

薛老爷吓得一把抱起了小薛涛:哎哟我的宝贝闺女啊,你这是瞎说啥呢?呸呸呸,这小乌鸦嘴。

薛老爷在那一刻心简直漏跳了一拍,他恍然在那一瞬,看见了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变成了风中摇摆的枝叶。

3.梦碎了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薛小姐14岁那年,也就是快到了及笄之年,本来应该是嫁人的年纪了,但薛老爷还没来得及给女儿择个好夫家,自己就先犯事儿了。薛郧这老爷子是个直肠子,仗义执言,有啥说啥。薛郧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朝中权贵,直接被贬到了四川。

那时候的蜀地还不是现在这样吃火锅、看熊猫和打麻将的神仙宝地,而是让诗仙李白都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偏远山区。大诗人刘禹锡被贬到此处时,也曾喟叹道“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贬谪,是古代官员的专享惩罚,历朝历代很多名人都遭受过贬官。好像在做官的时候不被贬一下,这仕途都不算完整。就比如大文豪苏轼,一生不是在被贬谪,就是在去往被贬谪的路上。生性豁达乐观的苏东坡,在诗中把贬官这个惩罚大大地美化了。他被贬黄州时,感叹“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被贬惠州时,又感慨“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就让后人觉得,贬官就是去个没那么繁华的地儿待一待,尝尝那里的美食,感受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就像旅游一样,说不准还挺开心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贬官对于官员们来说,是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首先古人觉得只有中原才是宜居之地,而那些远离中原的地区,都是还没被开发的荒蛮之地,条件不好,交通不便,去了很有可能吃不惯,住不惯,水土不服。也就只有苏轼,才能苦中作乐,自我慰藉。被贬的官员从朝堂下来,连家都不能回,就被官差押着出城,向贬地奔行。一来这是对个人事业的重大打击,二来这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儿。而且,一人犯事,很有可能会牵连家人。就像薛郧,一人被贬,全家遭殃,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受罪。匆匆忙忙收拾几件衣服,就得上路了。

薛小姐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想象一下,一个平时出门都要叫个滴滴专车的娇小姐,如今却被要求每天在风吹日晒下暴走。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薛涛,现在切身体会到了现实残酷又无奈的一面,带院子的房子没的住了,名牌的鞋子和衣服也没的穿了,就连最爱的红宝石簪子都被扣在府中带不走了。

偷偷藏在口袋里的一盒胭脂,是她最后的骄傲和挣扎。

薛小姐天天都眼泪汪汪的,觉得委屈极了。但看着行进途中日渐苍老羸弱的父亲,她也收起了想要撒娇任性的心。小姑娘在崎岖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累得已经没力气再哭了。她开始后悔自己平日里光赖在闺房里填词作对研究音乐了,锻炼健身啥的,是一点都没有提上日程。这平时八百米都跑不下来,现在一上来就是长途拉练,谁能受得了?每天超负荷的运动量,给了薛小姐巨大的折磨。这不只是肉体上的折磨,心境上的落差也让她无所适从。回想起几天前还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品茶读书,还嫌家里帮佣做的糕点太甜,吃了会发胖。现在却是连口水都喝不上,薛小姐的鼻子又是一酸。

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四川,薛涛这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被折腾得够呛。薛老爷经过这一路颠簸,一把老骨头也快被颠散了。他想着自己被降了官职,前途一片茫然,还牵连了家人,一直都很郁闷,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在这异乡过得好些,薛老爷是拼了老命地工作。日子过得虽然比不上在京城滋润,但好歹维持一家人的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这安稳日子也没过多久,薛郧某天突然接到朝廷派的任务:出使南诏国。代表本国的门面,出使别的国家,听起来还挺风光,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毕竟又不是上阵杀敌,也不是戍守边关。然而实际上,这个差事可并不轻松。这一趟,甚至让薛老爷子把命都搭上了。

南诏国地处云南,气候湿热,湿热之地多丛林,丛林之中多瘴气,能让人中毒。那时候没有飞机高铁,只能薛老爷子亲自跋山涉水穿过森林。他这积劳积郁的身子骨,到底是没扛住云南瘴气的侵袭,不慎染病。加上行进途中又没有医生诊治,又不能好好休养,没多久就不治身亡了。

薛涛和她妈这一对孤儿寡母,留守在蜀地。当她们听到这个噩耗时,哭得昏天黑地,不仅为了客死异乡的至亲哭泣,也为了娘俩今后茫然无望的未来哭泣。薛老爷这一走,家里的主心骨就没了,薛家的寒冬是真的到来了。逝者已逝,可生者还是得坚强地活下去。薛小姐和母亲在人生地不熟的蜀地瑟瑟发抖,孤苦无依的她们只能抱团取暖。对于曾经锦衣玉食的她们来说,如何生存下去成为了眼前的一个大难题。

薛小姐这时候已经十五岁了,按照古代的标准,她是个成年的大姑娘了。这个年纪要么嫁人,要么自谋生路,想啃老是没戏,毕竟家里再也没有能挣钱的老爸了。

4.文艺美少女出道了

要不,靠自己赚钱?

其实在风气开明的唐代,女性是可以进入职场的。唐代的职业女性大多选择从事餐饮服务业和手工纺织业。李白的“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说的就是唐代当垆卖酒的一位胡人女子。但这做生意吧,首先要本金,破产小资女薛涛现在穷得叮当响,摆摊都摆不起。最重要的是,她作为罪臣之女,人身自由受到极大的限制。想来想去,她唯一一条出路就是加入乐籍,虽然是在社会的最底层,但好歹可以用自己的美貌脸蛋、音乐特长和文学功底混口饭吃。

古代入了乐籍的人,被称作乐妓,这跟我们现在唱歌跳舞出道的艺人可不一样。乐妓和歌伎是专供有钱人取乐的,说难听点,她们就像是商品一样。混得好,那会成为人人追捧的明星产品,混得不好,那就只能被冷落在货架的角落里慢慢积灰。

古代等级森严,就连妓女都有三六九等之分。服务于皇室的叫作宫妓,服务于军队的叫作营妓,服务于地方官员的叫作官妓,被达官贵人养在家里的叫作家妓,服务于老百姓的,叫作民妓。薛涛作为曾经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且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的起点就要高一些,当上了官妓,入了乐籍。所谓入了乐籍,也就是正式进入了编制之内,国家会管一口饭吃,好歹不至于饿死,也算是个铁饭碗了。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妓女,都要以才色侍人,而且还是形形色色的男人。骄傲尊严什么的,暂时就先放一放吧。毕竟此时也容不得薛小姐多想了,她只能放下大小姐的骄矜,在一个静谧无风的寻常午后,跟过去的自己好好道了个别。

父亲手心里的小公主,变成了迎来送往的乐妓,薛涛内心的挣扎,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却也可以猜得一二。八岁那年随口的一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竟真的一语成谶了。

薛涛小姐此时此刻,深深怀疑自己八岁那年张口作诗的时候,头顶飞过了一只乌鸦。本来以为自己作为官二代白富美,是有偶像剧女主光环的,谈个甜甜的恋爱,嫁个门当户对的老公,一辈子没啥可愁的。谁能想到自己手一抖误拿了那个最虐的剧本。家被抄了,老爸去世了,自己还不得已堕入了风尘。薛小姐隐隐感到了有一只命运的大手,将小小的自己攥在其中,她的挣扎反抗都是徒劳。仿佛自己就是史上最惨女主角,还没绽放就要枯萎了。然而在大环境的风云变幻下,一个小小女儿家的身不由己和悲伤无奈,是不值得被历史提起只言片语的。

可是后来,薛涛这个名字,却像一片柔软芬芳的花瓣,轻轻地落在了很多人的心上,那么多的才子文人为她写诗,为她挥洒笔墨。唐朝诗人王建写下《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薛涛的旧情人元稹也感慨她:“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这个女子之所以能被人念念不忘,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绝世才情,还因为她即便拿到了一手烂牌,也认真地将牌理好,尽力地用好看的姿态去活出了一生。或许这得亏于她曾经读过的诗词书卷,和她在书里学到的大智慧,无形之中给了柔弱的她一个强大的心理支撑和精神支柱。

薛小姐入了乐籍后,便开始了自己的乐妓生涯。世人将这样高端的妓女,都叫作青楼女子。

唐朝的青楼妓业是非常繁荣的,行业规模极为庞大。欧阳炯的《花间集叙》中就有提到,“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说的就是唐朝花街柳巷之多,可谓是满楼红袖招。这行业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入行门槛也还是有的。首先颜值要过关,长得歪瓜裂枣的一律排除在外,别砸了这青楼的招牌。入了行也有职业鄙视链,妓女和妓女之间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长相过得去却没有内涵的庸脂俗粉,多存在于普通妓院中,主要服务中下层阶级。她们单纯地出卖色相,说难听点就是帮客人解决生理需求的。

而乐坊的妓女,层次就明显地高多了。毕竟来乐坊寻欢作乐的,大多是文化底蕴和社会地位都比较高的官员,对这烟花女子的要求自然也比较高。乐妓类似于歌舞女艺人,一般是有特长傍身的,琴棋书画中总得占一两样。乐坊中最受欢迎的便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诗词与音律兼通的才女了。她们有着高于普通女子的见识和才学,可以陪这些官员们谈谈诗词聊聊人生,满足一下他们的精神需求。

相比起一上来就脱掉衣衫玉体横陈的卖笑女,有品位的恩客们更爱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曲菱歌撩人心的风雅佳人。若是有能和自己谈词论赋、把酒言欢以慰平生的红颜知己,那就更好不过了。

薛涛就是这样的红颜。她虽然称不上是惊艳众生的绝代佳人,却也算是个七分美女吧。最重要的是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绝不是那种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木头美人。她通晓音律和诗词,这在各界官员眼里可是妥妥的加分项,可以说是门面兼实力担当。薛涛的芳名,很快就在文人才子和高官政客的圈子里流传开来。这些男人,有的对薛涛动了真心,有的只是逢场作戏,有的将她当作陪在身边温柔的慰藉,有的把她当作填词作赋灵感的来源。但是薛涛知道,自己对于这些不缺钱不缺女人的男人来说,很有可能只是他们鱼塘里养的一条鱼。所以薛涛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动过心,此时的她只是一心一意搞事业。

当乐妓,是薛小姐的无奈之举,但也是她广交人脉、提高自身知名度的一个跳板。虽然之前巨大的痛苦使薛小姐活生生地蜕下了好几层皮,但她已经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慢慢缓过来了。

那些没杀死她的,都使她变得更加强大。

5.走上打怪升级之路了

薛涛现在心里很清楚,就算在人人所不齿的风月场中,她也得混出个人样。首先要摆平心态,把当乐妓这事儿当作一项工作认真地去做,别带有小情绪,哄好金主爸爸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不仅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写诗作赋,让自己有了拿得出手的代表作,还将气质磨炼得出尘脱俗,琴棋书画傍身,并且绝不主动献媚讨好那些男人。

她就像淤泥里开出的一朵碧玉色的荷花,周遭越是污秽,她就越是要脱俗。

薛小姐现在装备精良,拥有美貌、智慧、才学、个人特色,以及一颗强大的内心,这使得她在大唐的文艺圈里一路打怪升级,迅速成长了起来。很快薛小姐就被邀请出入于各种高端酒局中。她抓住了每次展露头脸的机会,在宴会上吟诗作赋,妙语连珠,大放光彩,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粉丝。

这种群英荟萃的宴会是获得人脉资源的最佳场合。薛小姐在此喜提了许多文坛大腕儿的欣赏,比如白居易、刘禹锡、杜牧等大诗人,都拜倒在了薛小姐的石榴裙下,成为了她的座上客。此时薛涛可以说是成功混入了大唐文艺圈的金字塔顶尖。

毕竟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她低头作诗时垂落的发丝,轻抚琴弦时纤细的玉指,吟诵辞赋时生动的眉眼。这样有魅力的女子,谁能不喜欢不欣赏呢?想要薛小姐联系方式的人从蜀地排到了长安城。她和一众才子们交好,坊间便流言四起,动不动就会传出她和某个诗人、某个高官的绯闻。

但薛涛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每次有八卦小记者问她,薛小姐都只是浅浅一笑说道,我们只是朋友啦。

薛涛此时仍然是乐籍,这个尴尬的身份让她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上流人士。但她的美貌和才华,带动的流量和热度,让她成为了大唐第一女网红。薛涛虽然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但随随便便发表一首诗就能引发街头巷尾热火朝天的讨论,还拥有一批固定的粉丝疯狂追捧。如果古代也有互联网,那么薛涛一定是百万粉丝级别的大网红。

薛小姐现在也算是名利双收了。能从一个普通乐妓混成这样知名网红,大多数女孩子也差不多该满足了。但薛涛心里看得明白:做网红终究是个野路子,没靠山日后还是会混得很艰难。白香山他们这帮人只是看在我年轻好看又有才的分儿上,带我一块儿玩,哪天玩腻了,说散也就散了。不行,我还是得想个出路。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贞元年间,新上任了一位剑南西川节度使,叫作韦皋,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四川省的一把手。韦皋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他是正三品大员,这些年东征西战,立下了赫赫战功。韦皋字城武,在当时是像金城武一样受欢迎的国民男神。只不过这位男神上了点年纪,已经五十来岁了,对于薛小姐来说,可以称他一声大叔。韦皋虽是一员武将,但他的日常爱好并不是舞刀弄剑,而是吟诗作对。所以不打仗的时候,他就喜欢举办文艺派对,邀请各路文人墨客,一同填词作赋研究音律。

人们只知道韦大人身居高位,叱咤风云,却不知道他也是高处不胜寒,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官场中那么多的权谋和算计,为了功名,为了利禄,让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只有诗词歌赋是毫无功利性的,吟唱着清风明月,流风回雪,让人净心,宁神,彻底地放松。而吟诵诗赋的美丽女子,更是让人身心俱弛。

那一场宴会中,薛涛也侍奉在侧。韦大叔也早就听说了薛小姐的才情,于是点名要求她即兴赋诗一首。薛涛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心想这作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嘛,本小姐八岁就会了。于是她提笔而就《谒巫山庙》: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听后,心中一动。他活到了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什么明眸皓齿的佳人也都见识过了,一颗心已经被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有一点百毒不侵的意味。可是此刻,他却被薛小姐打动了。

世人总是一厢情愿地把韦皋和薛涛之间的感情定义为爱情,这实在有些简单粗暴了。

这种情愫,很是微妙,谈不上是爱情,却绝对超越了欣赏之情。五十多岁的男人,不会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那样,轻易地怦然心动,陷入恋爱中了。韦皋被薛涛勾起的,大约是怜惜之情。透过她的诗,韦皋仿佛看见了薛小姐的无奈和惆怅。而这种惆怅,不是悲苦沉痛的,而是诗意的,楚楚动人的,惹人怜爱的。

中年男人的怜惜之心,最是要命。此刻韦皋眼里,只有薛涛了。宴会上的其他莺莺燕燕,一下全成了摆设。

他当机立断,将薛小姐接入了自己府中。

6.金主爸爸生气了

薛涛一下就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平时她的任务就是侍奉宴会,作诗助兴。日子久了,她又辅助韦皋做起了案牍工作,红袖添香于其左右。说白了,薛涛从四处商演的歌舞艺人,变身成了在固定场所办公的秘书。韦皋看着身旁认真整理文件的薛小姐,突发奇想,想封她为“校书郎”。

“校书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官位,主要负责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虽然官阶仅为从九品,但这项工作的门槛却很高。按规定,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当这个官职,大诗人白居易、王昌龄、李商隐、杜牧等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做起的,不过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子担任过“校书郎”。

如今不知是韦皋一时兴起,还是他真的很看重薛涛,便想赐她这个封号。后来因为旧例过于严格,并没能实现,不过薛涛“女校书”的名号就这么叫上了。

渐渐地,薛秘书与出入大帅府的各界官员文人有些交往过密了。平时巴结讨好韦大将军的人,时不时就往府上送送礼。由于韦皋位高权重,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所以礼物都是先到了薛秘书手里,再由她转交。

薛小姐是个明达事理的人,不会为了贪图一点蝇头小利而失去金主爸爸的信任,所以她很聪明地将这些礼物全部上交给了韦皋。但韦皋还是觉得薛小姐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了,竟然发了大火。一方面,薛涛现在人红了,不免有些飘,金主爸爸的事儿她插手得有些多了,韦皋就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另一方面,韦皋权力大脾气也大,有点不顺心就要发火,于是他大手一挥,下令把薛涛放逐到了松州。

松州是什么地方?安史之乱之后,松州被吐蕃所占据,完全还是战时蛮荒苍凉的样子。这时候是贞元十六年的腊月,驻扎在这儿的都是边地官兵,娱乐活动就是喝酒划拳。薛涛那套阳春白雪,放这儿就是来搞笑的。

初来乍到的薛小姐对大家说道:今晚夜色甚好,我给各位爷赋诗一首助助兴吧。士兵们立马大声吆喝:有啥好的,大晚上的冷都冷死了。美女你也别写诗了,来来来,陪咱们大伙儿喝喝酒,再给我们跳个舞乐呵一下。

薛涛心底一凉,绝望地想道:从前在乐坊的时候,面对一堆形形色色的男人,就已经够惨的了,但谁能想到人生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呢。现在想来,当时和那些官员吟诗作对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啊。韦大人也太狠了吧,把我放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陪着这么一群粗鲁的家伙,该怎么活下去呢?不行,我必须得回大帅府,继续做我的女校书。

不要忘了,薛小姐是一个混迹各类社交圈多年的文艺女青年,情商可高得很,她自然有她的手段回到大帅府。薛涛没有像市井妇人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因为她很清楚,大哭大闹只会让韦皋更加心生厌恶。机智的薛小姐充分开动她的脑筋,当初她赋诗赢得韦皋的青睐,如今失宠了,那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挽回君心。于是薛小姐一下作了十首诗,名为《十离诗》。

在这十首诗中,薛涛深深地表达了悔意,字字真诚,句句恳切。就比如其中的《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她将自己比喻成了韦皋的一只狗,自己所有的恩赐都来自于主人。如今犯了错,被赶出家门是活该。其他的几首诗,也是将自己比作韦皋的宠物和物品,中心思想就是:是韦大人为她提供了现在拥有的一切,一旦离开了韦大人,自己就失去了价值,完全活不下去了。

薛涛把韦皋高高地捧到了天上,吹了一通彩虹屁。这些年来的人际交往,让她学会了不去硬碰硬,而是以退为进,以柔克刚。韦皋喜欢自己的柔婉和服从,那就深深地低到尘埃里,做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薛小姐是否真的对韦皋有那么大的悔意和情意,我们无从得知。但蛮荒边塞的惨白月光和粗鲁无礼的士兵,是真的把薛小姐给整怕了。她很清楚只有做足谦卑和认错的样子,才能打动韦皋。或许旁人看到这些诗,会觉得薛涛毫无尊严和骨气。可是对于薛小姐来说,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一时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曾经的薛涛,也是想作就作、想闹就闹的大小姐。但现在,情绪这种东西,薛涛早就戒掉了。韦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自己,薛涛心里能没有委屈吗?写出这么跪舔别人轻贱自己的诗,能不难受吗?但她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委屈痛苦的眼泪,要吞下去,藏起来。让人看见的眼泪,是用来示弱求和,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这样的眼泪,才可以用作武器。

果然,韦大将军被薛涛的诗捧得很高兴,他想起了初见薛小姐时的明媚动人,才情四溢。想到这么个美才女在诗中对自己如此跪舔,韦大将军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他便召回薛涛,继续放在身边红袖添香。

7.“女校书”辞职不干了

薛小姐是如愿以偿地回来了,但她是个明白人儿,这韦大人看似是个靠山,但实际上伴君如伴虎。自己就像韦皋豢养的一只金丝雀,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的时候放在身边好吃好喝养着,不高兴了就丢到千里之外去自生自灭。

对于韦大人,她就像一个精美的玩物,是没有个人自由的。经过这些起起落落,薛涛也看开了,这时候的她,人生境界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她要人身自由,要为自己而活,再也不想迎合取悦任何男人了。于是薛涛请求韦皋帮助自己脱离乐籍,离开大帅府。这就相当于是放弃了官方工作,放弃了保护伞,选择当一个自由职业者。

未来是好是坏,全要靠自己了。但薛涛一点都没犹豫。

韦皋心里是有些困惑的。他心想这小女子才拼了命回来,就执意要走,闹哪出呢?不过韦大帅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流连在一个女人身上太久。想走就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

至此薛涛便离开了韦皋,独自寓居于浣花溪畔。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聪慧的薛涛会顿悟得这么晚呢?为什么她要跟自己并不爱的韦皋纠缠那么久呢?或许这是因为薛涛年轻时习惯了高品质的生活,是无法一下接受粗茶淡饭菜根布衣的日子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用惯了海蓝之谜的人,是很难再接受廉价护肤品的。

想当年顶流网红薛小姐可谓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水准,她就只能依附于韦大帅,相当于琵琶女“老大嫁作商人妇”。薛涛为了韦皋耽误的那一段大好的青春,实际上都是在为自己所追求的物质生活而买单。

当薛涛钱赚够了,名利场待够了,她便打算在浣花溪畔歇一歇,回忆回忆自己充满故事的前半生。

她细细想了一下,自己和韦皋,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种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各取所需。韦大叔看中了自己年轻貌美有才华,对外带在身边参加各种酒局有面子,对内又能帮着处理公文,算得上是贤内助。而薛小姐看中的是韦大叔的社会地位,以及他能给自己带来的名利物质。他们之间当然是有感情的,可这感情中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而理想主义者薛小姐,内心其实一直渴望着一段极纯粹的爱情。

8.大龄女青年遇见爱情了

如薛涛所愿,在她全身而退名利场之后,在春风拂面的浣花溪畔,她遇见了一生挚爱,元稹。

见到元公子的那一刻,迟暮佳人沉寂已久的心一下子苏醒了。薛涛的情窦着实开得有点儿晚,这时候的她,已经四十二岁了。虽然接触了那么多男人,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还是一位大龄未婚未恋女青年。

而元公子此时三十一岁,是一个男人最鼎盛的年纪。此时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任蜀地。简单来说,他就是中央派来的人,身后有的是靠山。不过中央派他来监察地方官员,他倒来谈起了恋爱。这也难怪,谁叫元公子不仅事业有成,还长得帅,有才华呢,这可妥妥地招桃花啊。最重要的是,之前丰富的情感经历让他非常懂得取悦女性,面对这种男人,哪个女人不会心动呢?

薛涛跟着韦大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达官权贵,文人骚客,风流少年。可惜百花丛中过,还是被元稹这片绿叶沾了身。

元稹早就听闻了薛涛的芳名,于是特地约她在梓州见面。其实元稹这半辈子,也算是阅遍佳人无数。但是薛涛这样有阅历有故事的女人,对于元稹来说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什么都经历过了的薛涛,有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风韵。她的一双眼睛虽然不再有年轻时的神采奕奕,却充满着欲说还休的情愫。每次看向元稹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似乎是要娓娓道来一段往事。至此,元稹便再也无法从薛涛写满故事的眼睛中逃离出来了。

他多么想了解,这个女人曾经有过怎样的爱恨悲欢。他也坚信着,薛涛的这双阅遍世间风景的眼睛,能够看透他的内心,读懂他所有难言的心事。

李宗盛深情地唱道,“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情”“我所有目光的交点,在你额头的两道弧线”。这首《生命中的精灵》仿佛就是元稹想对薛涛说的话。

薛涛看着镜子中自己眼角新长出来的鱼尾纹,有些难过。虽然最贵的眼霜面霜天天招呼着,可还是抵不过岁月啊。元稹多懂女人心啊,他托着薛涛的脸深情地说,比起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便开始了。

其实对于这俩人来说,颜值并不是第一吸引力,共同的兴趣爱好才是。他们两个都很喜欢诗词,可以在一起议诗论政,填词作赋,非常聊得来。正如那首歌中所唱,“关于心中的话,心中的话,只对你一个人说”。

可是这段感情,离元稹为亡妻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绝美情诗并没有多久。就是在妻子逝世这一年,元稹又在成都邂逅了薛涛。原来即便见过沧海,也仍会为秋水而流连,即便见过巫山的云,也会为另一处的流云而心醉。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对于薛涛来说,她和元稹这一段姐弟恋,是非常美好的,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恋爱中的女人,大多没有理智。和元公子共度朝夕的日子,是薛涛一生中最璀璨的时刻。她前半生所经历的种种,似乎都是为了最后这段转瞬即逝的爱情做铺垫。

那时薛涛总爱穿着红色的罗裙,和元稹坐在浣花溪畔谈天说地。她屋前种着的枇杷和菖蒲,在风里散发着清香。

两人总喜欢一起去蜀山青川,踏着晨霞夕霏郊游。四十多岁经历了人生百态的薛涛,此时又变成了当年那个纯白无瑕的小姑娘。她想起当年随父亲在贬谪的路上也走过这样的山林,可是彼时的心境却与此时是完全不同的。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当年那么难走的路,如今却也是云淡风轻地就走过去了。

薛涛看着身旁的元公子,心中一动,或许也是有他在的缘故吧。

9.姐弟恋夭折了

薛涛和元稹共度了三个月的朝朝暮暮。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元稹就被调离川地,薛涛就只能写信给元公子表达思念,俩人开始了一场艰难的异地恋。薛涛每天在信笺上写着甜甜的情诗,她恋爱中心境的起起伏伏全都承载在一张张信笺上了。此时她写给元稹的诗,跟以往那种大气磅礴的风格迥然不同,完全是一个热恋中小女人的感觉。比如“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但细心的薛涛发现,这市集上买的纸张都太大了,而她自己大多写的是绝句,写给元稹的情诗也较为短小。小小一篇诗词写在普通的信纸上就会显得空荡荡的,很不好看。

网红总会搞点副业,古时候的网红也不例外。现在的网红大多靠着颜值和潮流品味走红,通常都卖卖衣服做做自主品牌。但薛涛的人设是才女,得整点儿更加有文化的产品。于是薛涛很快就开发出了一款文创产品——薛涛笺,又称浣花笺。这么个小玩意儿,制作工艺却很复杂。首先要用木芙蓉皮为原料,取浣花溪水造纸,再将芙蓉花、荷花、鸡冠花等红色的花捣碎后给纸张染色,制成深红精美的小彩笺,纸面上还可以撒上细碎的小花瓣,闻上去便有清甜之气。

薛涛不仅负责花笺的设计和制造,还亲自带货,用花笺来誊写自己写给元公子的情诗,同时她也会写诗赠予白居易、杜牧等大文人。产品本身别致精巧有新意,加上大V们的推广,薛涛本人的流量,以及产品上面承载着的一段情,浣花笺一下就火起来了,火爆程度完全不亚于现在年轻人对于各种网红奶茶以及限量版球鞋的追捧。

薛涛制作的浣花笺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文创产品了,还成了带动文艺界潮流的爆款商品,比现在超高人气的故宫联名文具早了一千多年。可惜的是,薛涛虽然事业一帆风顺,情路却坎坎坷坷。

元稹离开蜀地后,表现出了渣男式的深情,对薛涛说:等着我,亲爱的,我会回来娶你的。薛涛没恋爱的时候,双商在线,清醒理智,连韦皋这种大人物都搞得定。但再聪明的女人一旦恋爱,就成了傻子。

此刻薛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坚信她的元公子会回来,会带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不再无依无靠。可惜狗血的情节年年岁岁都在重演,元稹还是让她失望了。离开薛涛后,元公子很快移情别恋,迷上了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的刘采春。和薛涛的姐弟恋虽然独特难忘,但旧爱终究不敌新欢,加上千山万水的阻隔,薛涛在他心里没多久就翻篇儿了。

薛涛渐渐收不到元稹的来信了,她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最后一张寄给元稹的浣花笺上写着:“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满满的都是薛小姐的心碎。

浣花溪的水依旧潺潺流着,溪畔却只剩了薛涛一抹寂寞的剪影。

元稹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迅速移情别恋,可以说是渣男一个。但他渣归渣,并不代表他没有付出过真心。渣男其实也可以很深情。

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去采访一下元公子对薛涛的情感,他肯定还并不觉得自己渣。想象一下,元稹深情地说:我只是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女人,而薛涛,也是我真心爱过的女人们中的一个。

比元稹更著名的深情渣男当属金庸笔下《天龙八部》中的段正淳。几乎书里出现的每个中年美少妇他都曾认真爱过。元稹段正淳这样的男人,长得帅,会撩人,说话又好听,哪个女孩能抗拒得了呢?这样想来,现在那么多女孩子都会为渣男所困,也就不足为奇了。

10.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为情所伤的薛涛脱下了红色罗裙,换上了灰色道袍,了却了种种尘缘,长伴在了青灯古佛旁。从薛小姐十四岁那年丧父,她的人生就已经被改写了。没了父亲这个依靠,她这大半辈子都不得不辗转于不同男人身边,毕竟在男权社会下,女性要追求独立,可不是靠嘴上说说,还是得要资本的。

不得不说,薛涛已经尽力活得很好看了。她从在乐坊巧笑逢迎各路男人,到凭借才情成为受人追捧的文艺网红,再到四川省最高长官的贴身秘书。作为一个没有门路和靠山的女孩子,能在娱乐圈里先站稳脚跟,再一路晋升,最终跨界成为“女校书”,薛涛的情商是非常值得职场菜鸟们学习的。

可在感情上,她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大窟窿等着去弥补。追求名利的日子过久了,她也就厌倦了,于是薛涛开始渴望一次彻底的情感释放。而且早年薛涛父亲的去世,让她的原生家庭有了一个缺憾,所以薛涛的内心极度渴望一个稳定的依靠,一个情感的寄托。

这样缺爱的女孩子,总会紧握着一点温暖不愿放手。这也是为什么薛涛苦等元稹多年都未曾嫁人。元公子给她的那一点短暂的快乐,足够薛小姐用整个后半生去反复回味了。这段爱情像极了昙花,绽放的时候那么美丽盛大、动人心魄,却又在最美的一刻迅速凋落,让一切都归于沉寂。

薛小姐的意中人驾着七彩祥云而来,匆匆离开时却没有带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