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嗦啦的节目排在整场晚会中间靠后的位置,唱的是歌剧《卡门》的间奏曲《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叶值和周必钢琴小提琴现场给她伴奏,当女神穿着妖冶的玫瑰色大裙子出现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生科院的男男女女……恩,主要是男男们,虽然有90%的人无法欣赏歌剧之美,但100%的人都能欣赏女神之美,于是场下各种掌声一拨接一拨,间或还参杂几声呼哨,嘈杂的好像在演唱会现场。
周必看到这情况就心呼不好,果然下了场周嗦啦就开始掉脸子:“你们院的人欣赏范围你不知道?叫我过来唱歌剧,你是不是诚心看我出丑?”
周必凑在她身边做小伏低的赔笑:“你怎么能把你唯一的亲弟弟想的这么坏,我这么爱你,你看今年晚会海报上印的都是你。”
周嗦啦垂下眼睛瞟了一眼周必手里捏着的海报——恩,黑底上面印了个穿裙子的白色人影,反正没露脸,说是谁都行。
周必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个宣传页,自觉气虚,急忙又堆着笑顺自家老姐的毛:“你也知道我们院全是纯理科头颅,像咱们叶学长这种理艺两道一踢双开的人才这年头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我有个艺术家的姐,藏着掖着多难受,肯定得请出来让大家羡慕羡慕,”他说着,看到提着琴箱走过来的叶值,急忙招呼他,“你不信问他,我们院十个知道你周嗦啦的,九个都是听我宣传的。”
叶值低头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周必是个姐控。”
“姐控?”周嗦啦的表情酷似被五雷轰顶,她眼神怪怪地看了一眼周必,还把双手举起来拢在自己胸前,“你要玩德国骨科吗?告诉你我绝不会向黑暗势力低头的,你死心吧!”
叶值一脸茫然,周必却已经分分钟领会了她的梗,立马黑脸:“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整天不学好,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值还在茫然:“德国骨科是什么梗?”
周嗦啦立马热情洋溢地凑过去要给他来一发科普,而叶值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支起耳朵,只有周必黑着脸瞪他一眼又瞪她一眼,后退两步:“既然你俩这么有共同语言那你俩聊好了,我的哥,为你我都牺牲到这一步了,你可千万要加油。”
周嗦啦半个“唉”字压在口中,眼睁睁看着周必人高腿长,两步跑没影。
气氛顿时很尴尬,因为周嗦啦本来打算用这个梗调侃周必,结果捧哏的跑了,剩下一个逗哏和一个观众面面相觑。她噎了半晌,叹了口气:“周必向来是个神经病,你不用管他。”
叶值点了个头:“嗯,我不管他,我只管你就行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风骚了,周嗦啦瞟他一眼,有点生气,妈的暧昧适当玩一玩叫情趣,玩到现在还在暧昧那就是渣了。她心里千回百转,从愤怒到委屈最后变成了不信邪——不就是玩暧昧吗,有胆就放马过来好了,老娘身经百战,难道还玩不过你?
她轻轻笑了一下,歪着头看他,表情天真眼神无邪,声音也有点发甜:“那你想怎么管我呀?”
叶值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又看了一下她的大蓬蓬裙:“我想你还是先去换个衣服。”
穿大摆裙的周嗦啦这才反应过来她被周必气的下场都没顾上换衣服,紧接着立刻在十一月的低温里打了个哆嗦,叶值还穿着上台的西服,大衣挂在臂弯里,见状立刻抖开,作势要给她披肩上:“先暖一下再去换吧。”
周嗦啦心里正气着,想也不想地就谢绝了他的好意,艰难地提着大裙摆一溜小跑,心里还暗暗希望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周必这死孩子能及时赶回来救场。
然而周必辜负了她的一番期许,当周嗦啦磨磨蹭蹭地打开更衣室门时,看见的依然只有叶值姿势不变地倚在桌子边,见她出来,又对她笑了一个:“晚会结束还有大聚餐,你打算一起?”
周嗦啦立刻摇头道:“不打算不打算,我陌生交流恐惧症重度还晚期,向来讨厌和不熟的人一块儿吃饭,所以没什么事儿我就先……。”
“正巧我也不喜欢,”叶值打断她,心情愉悦地站直身体,“那走吧,我请你吃饭,我们不去凑这个热闹。”
周嗦啦不太愿意去:“这个……不太好吧,我还有室友在会场里呢,而且我都蹭了你无数次饭了,多不好意思,回头请你吧。”
叶值很明白中国人之间的客气话,这个头一转过去那是“回”的遥遥无期,当机立断就给周必打电话,让他负责安顿好周嗦啦那一班子如狼似虎的室友。
周嗦啦就站一边,听着周必用欢欣雀跃地声音把活揽了把自己给卖了,还假模假样地叮嘱叶值一定要把周嗦啦送到宿舍楼底下,以保证她“一个小女生的安全”。
叶值收了线,笑眯眯地对着周嗦啦:“现在可以走了吧?这顿饭不趁早吃了我心里不踏实,毕竟你们艺术家每天都日理万机的,记性还都不怎么好。”
周嗦啦面色不善地瞪他:“哈哈……学长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叶值去跟王润道了抱歉,带着周嗦啦从后台侧门进到会场里,走大门离开礼堂,周嗦啦打自己那三个表情淫荡的室友旁边路过,在她们暧昧且贱兮兮的眼神里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忍不住问叶值:“为什不直接从后台走?”
说这话的时候,他俩正经过楚天阔和王旭山坐的地方,叶值冲这两只单身狗得意地笑了一笑,异常亲切异常温柔地回答她:“因为会场里暖和。”
他带周嗦啦去学校北门的一家擅长煲汤的店里吃晚餐,此刻已经八点多将近九点,而音乐圈又向来有“饱吹饿唱”的说法,周嗦啦自下午四点垫了一块巴掌大的红豆饼之后就滴水未进,这会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空空的时候身上就发冷,等餐的空挡里,周嗦啦坐在24°的室内,冻得瑟瑟发抖,并且不停地往叶值身上的大衣上瞄,眼神热切的差点在大衣上灼个洞。
叶值收到她表达渴望的眼神讯号,抬手拢了一下身上的大衣,然后贴心地给周嗦啦倒了杯热水。
一颗躁动的以为即将得到温暖的心瞬间归位,周嗦啦双手捂着塑料杯取暖,心里默默对天翻了个白眼。
幸好这时间来用餐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点的汤盅不一会就送了上来。周嗦啦第一口热汤下肚,顿时觉得冻僵的四肢百骸都苏醒过来。叶值自作主张地替她点了一盅杂菌汤,汤体浓白,上面浮着零星几滴油滴,牛肝菌爽滑润口,滑子菇咬起来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毛头鬼伞味道鲜美至极。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汤碗里,感觉自己连碗带盘子都能一扫而空,然而汤水本来就占地方,这家店的汤盅又尤其大,她喝完半盅就觉得有点饱,大半盅之后觉得撑得不行,探头看看还剩小半盅,这么好喝的汤,扔了多浪费。
周嗦啦正自己纠结着,不及防对面伸了一只形状优美的手过来,拽着盘子拖走了她的盅,周嗦啦被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叶值。
叶值丝毫不跟她见外,把自己的勺子伸进去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平时没觉得这汤这么好喝啊,怎么看你喝的好像找到了人生挚爱。”
周嗦啦“嘁”了一声:“你不觉得好喝你还点给我。”
叶值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素汤太素荤汤太油,你饿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太素太油都不好,想想还是菌汤养胃。”
暖的不行。
周嗦啦的温饱都被满足,看这小伙简直顺眼到极致,立刻毫不吝啬地夸了他几句:“学长真是世纪大暖男,贴心贴成小棉袄。”
“胡说,我明明是军大衣,保暖抗寒,个别时候还防弹。”叶值一本正经,“入手指数五颗星。”
作为一个久经情场的老手,周嗦啦对男生在自己面前讲俏皮话这个场景熟悉的简直不能再熟悉,拜不知道江湖上哪位老前辈所赐,幽默已经成为了男生追求女同志的必备技能之一,而在别人讲笑话的时候应景地笑两声似乎也成为了社交场上的基本礼仪。
于是“南方美人”式假笑再现江湖,四分真六分假,手背抵在唇边,脸微微向右侧,眼睛弯起来的程度和嘴唇挑起的弧度相呼应,看上去花枝乱颤,好像真的被这个俏皮话逗得前仰后合一样,效果足以以假乱真。
叶值却叹了口气:“看来我献错了殷勤,还得要你挽尊救场。”
周嗦啦噙着勺子看了他半天,半天没说话。
她不说话,叶值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互相对视,气氛半是尴尬半是暧昧,周嗦啦想等叶值先开口,但是很不巧,叶值好像也在等周嗦啦先开口。
周嗦啦又等了半辈子……也有可能只是两秒钟,实在熬不住了,咳了一声开启话题:“那什么……啊,对了……郑明磊……郑明磊想让你去给他儿子辅导数学和英语。”
她本以为叶值会愕然,但后者只是皱了皱眉:“他上周六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感谢我的那块怀表……你告诉他怀表是我送的了?”
周嗦啦大吃一惊:“我没有!他问我是不是收藏怀表,我还厚着脸皮点头了。”
叶值皱起眉:“这就怪了,他从哪知道的我手机号?”
周嗦啦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感叹:“为了挽留我,他也是煞费苦心啊。”
叶值立刻笑了起来,同那些礼节性的笑意不一样,这是一个真正的微笑,眼角微弯,笑意就像星星,点缀在眼睛里。周嗦啦简直要爱死他这个表情,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周大姑娘就要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他拿下来。
“我不想去教他儿子,”叶值道,“也不想你跟他再有什么关系。”
美色当前,周嗦啦整个大脑都短路了,叶值说什么她就应什么,立刻当着他的面发誓:“我回头就拒了他!”
叶值有心拖延时间,让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并且在这一个小时里从歌剧聊到戏剧再聊到文艺复兴,坐他对面的周嗦啦面带微笑,两手捧着下巴,日光灯在她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听得全神贯注。
叶值晚上回宿舍跟楚天阔汇报进展:“挺成功的,我觉得我博学多才的人设应该是立起来了。”
周嗦啦晚上回宿舍跟室友交代敌情:“说了啥?好像也没说啥……反正我一直在走神了,现在他除了告白,说什么都是废话。”
于二姐捏着一根辣条看她,若有所思:“万一他根本没想告白,就是撩你玩,你怎么办?”
周嗦啦一愣,这个情况还真没想过。
她还没说话,陆朝饮就跟牙疼似得使劲吸了口气:“那真就倒透霉了,毕竟三儿劈腿叶值这个传闻都已经广为人知了,要是最后没劈成,那……”
于二姐把话茬接过来,语气夸张:“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哎呀,姑娘们,你们就别吓她了吧……”梁文音还在跟男朋友视频撒娇,半道加入讨论的时候,语气还没转过弯来,比她平时的语气更温柔,简直甜的腻人,“干嘛拿自己的生活去跟别人赌气呢?倒闲话的都是见不得你过得好的,干嘛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周嗦啦叹了口气,表情有点纠结:“我心灵还没那么强大,还是有点在意的。”
于二姐擦擦手,不知道从哪又捞出一盒奶球:“那你对叶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感?你打不打算好好跟人家谈?”
周嗦啦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打不打算好好跟人家谈,这明明得看人家打不打算好好跟我谈,我谈恋爱的时候都是很诚恳的。”
“拉倒吧,”于二姐嗤笑一声,“大学开学至今,不到两年,你甩了五个男朋友,没一个谈过三个月的,你这诚的是哪门子的恳?”
周嗦啦从电脑跟前转过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很心痛啊!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现在是无价宝和有情郎都没有。你就说那五个吧,上一个劈腿,上上一个约炮,上上上一个跟前女友纠缠不清,上上上上一个……”
“好了好了好了,”于二姐还没反应,陆朝饮先受不了,摆着手打断她,“谈恋爱这个事任重而道远,你接着努力吧,就是我个人觉得,你要是谈的时候能有点耐心,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
周嗦啦哈哈大笑:“那可不行,我还没到国家法定婚龄呢!”
如果主管人间姻缘的真的是月下老人的话,那周嗦啦的红线应该是搭配了无数根别的线打成的超大中国结。用于尔婕的话说,周嗦啦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练声泡男人,然后再抽空被一波心怀嫉妒的女同志拎在卧谈会上感叹一轮批斗一轮,最后得出结论:碧池统治世界。
俗话说的好,没有人能一帆风顺的成功,碧池也有滑铁卢的时候。此时此刻,碧池周嗦啦整跟她的滑铁卢叶值同学你来我往地较劲,叶值诚然是每天早请安晚汇报,可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别的进一步表示了,可以解释为我在追你,也可以解释为咱俩只是聊得来。而且这小伙子展开聊天的由头也很自然,他没事儿翻翻各种段子锦集,再貌似随手地给周嗦啦转过去一个,自然而然地开始一段新话题。
周嗦啦坐在宿舍椅子上盘着腿追剧的时候收到了叶值的“每日一乐”,立刻就自己哈哈了半天:“哎哎,我给你们讲个段子!”
大家玩手机的玩手机,玩电脑的玩电脑,一个搭理她的都没。
周嗦啦自己兴高采烈地念完,等着大家一起哈哈哈,结果等来的是一片寂静,大家继续玩手机的玩手机,玩电脑的玩电脑,她左顾右盼了一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补上一句:“都给我笑!”
寝室里立刻响起各种夸张的笑声,梁文音拖着长腔用美声哈哈,二姐使劲拍桌子,社团小公主则盯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咏叹:“啊哈哈哈……哎呀我跟你说……笑死我了……我这辈子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死也瞑目了……”
周嗦啦对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假装矜持地给叶值回了一句:“好玩死了。”
梁文音笑完了,下床倒水喝,路过周嗦啦的时候动作夸张地伸头去看她手机上的聊天界面,啧了一声:“哎呦喂……跟我们叶学长聊天呢呀。”
“是啊是啊,”周嗦啦转过来,抱着自己的椅背,“你说都一个月了,这死孩子每天聊个没完,怎么还不告白?我都快急死了!”
于二姐暂停了她的电视剧,也扭过头来:“是不是你给的暗示还不够明显,让他觉得自己没把握,不敢告白?”
周嗦啦对天翻个大白眼:“我就连‘今天亭山天气特别好’这种屁话都说给他了,什么意思他还不明白吗!他是怎么考上滨大生科这个重本王牌专业的!”
梁文音不以为然:“他不告那你告好啦,反正最终目的都是在一起。”
周嗦啦一口拒绝:“绝对不行,万一他只是聊骚从没打算谈恋爱,那我一告白不就傻逼了吗?”
于二姐拆开一包牛肉丝,一人发一小袋,发到周嗦啦这还拍拍她的头:“没事,他要是拒绝你,你就告诉他你是跟我们打赌输了被迫告白的,这个时候他肯定会大方表示要跟你继续当朋友。”
周嗦啦撇了撇嘴:“尽瞎说,不谈恋爱我跟一直男当个屁的朋友!”
二姐赶快道:“当了朋友你就可以继续追他了……”
周嗦啦嘁了一声,梗着脖子傲娇:“鬼才追他了呢!”
她捏在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震,还是来自叶值,问她周末下午还去不去教钢琴,他正好要去附近办事,可以送她去上课。
周嗦啦忍不住哀叹了一声,对自己的个人魅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同时也有点搞不懂叶值玩的到底是哪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可他就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前头还想陪他玩到底,结果还没玩两天就自己按捺不住想东想西,真是城市套路深,完全搞不懂这货到底是咋想的,要谈就痛快给个明白话大家开开心心地谈,要不谈就别这么吊着,搞得她现在每次跟叶值聊天,都觉得自己像只被吊着胡萝卜的驴。
她这么想着,暗搓搓地发了个仅叶值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我喜欢你,这条只有你一人可见。
发完想了想,觉得这么搞显得自己有点倒贴,但又想看叶值的反应,于是自己在下面给自己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被骗了吧!
一个晚上过去,叶值就像死了一样,别说回复了,连个赞都没点。
周嗦啦真的气死了,她决定最后背水一战一回,二话不说拉黑了叶值的微信好友——反正叶值答应了晚上去送周嗦啦代课,不怕见不到人。
她出门的时候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用上了豪华见面套餐,特意洗个头化个妆还带了日抛,专门涂了个鲜红欲滴的口红,使得叶值一见她就开始笑:“不是吧,去上个课还这么隆重。”
周嗦啦没笑,很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美是我们的专业素养。”
叶值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对你们这个专业了解还不够。”
周嗦啦接着淡然:“没事儿,反正你跟我们这个专业也没什么大联系,不用了解。”
叶值的表情又开始高深莫测了:“目前联系蛮大的,还是了解了解吧。”
他像是完全没发现周嗦啦已经把他拉黑了似的,使她又忍不住开始猜他这句话的意思,猜了半天未果,还故意试探了一句:“你说的也是有点道理,毕竟曾经打算过考音乐学院。”
叶值煞有介事地点头:“幸好没考,不然还怎么跟你当校友。”
周嗦啦:“……”
不是我军太无能,真的是敌方太狡诈。
叶值叫的车这会已经开过来,他绅士地为周嗦啦拉开车门,恭请她老人家上车。
周嗦啦梗着脖子背着手:“今天不用你送了,你回去吧。”
叶值挑了挑眉:“嗯?怎么了?”
周嗦啦把头扭过去:“我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相处,我要自己想一想。”
叶值开始微笑:“你觉得我们这样相处不好?”
周嗦啦道:“不好。”
叶值笑容不变:“那你觉得怎么样好?”
周嗦啦生气了:“你消失最好。”
叶值还想说什么,车里的司机不乐意了:“你俩到底坐不坐?不坐赶紧取消订单!”
叶值抬腕看时间,又抬头看周嗦啦:“先上课,要迟到了。”
他说着走过来,手放在周嗦啦背上,微微用了点力,将她推到车门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们到小区的时候,郑明磊又去加班了,小豆包正自己坐在钢琴前叮叮咚咚地弹,见她进门也没跟她打招呼,而且还情绪低落,一脸不高兴。
周嗦啦过去摸摸她的头,语气异常温柔异常和蔼:“郑豆包小朋友,新曲子弹得怎么样?”
小豆包把头一扭,不说话。
郑奶奶过来训她,还跟周嗦啦解释:“听说你不教她了,闹情绪呢。”
周嗦啦辞职这件事自问干的坦坦荡荡,自己都要被自己的高尚节操所感动,但在这小男孩面前却愧疚的不行,好声好气地讨好他:“姐姐不是马上走,姐姐还要再教你几节课呢。”
小豆包一边弹琴一边闷闷道:“可是最后你还是要走啊。”
周嗦啦安慰道:“姐姐走了,还会有比姐姐更厉害的人来教你呀。”
小豆包一万个不高兴:“我才不要别的姐姐,我根本就不喜欢弹钢琴,要不是因为姐姐,我才不要弹钢琴。”
周嗦啦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被一个四年级小学生撩了一脸。
这一下午就没上成课,只顾着和郑奶奶一起安慰小豆包了,最后还是郑明磊回来,板着脸吓唬了两句才让他老实下来。
课上不成了,只能接着谈辞职和新老师的问题,周嗦啦用中国移动五星话务员级别的温柔把叶值的意思转告给他,顺便暗示他今天把课时费一结,剩下的就算周嗦啦出于愧疚而赠送的义务劳动了,但郑明磊却要等新老师就位后再一起结,钱的方面一节课都不会短她的。他还挺苛刻,对新老师提了N个要求,甚至连高考成绩都规定了。
这就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但郑明磊却振振有词:“如果老师成绩尚可,那对他的文化课也能有个积极影响。”
周嗦啦心想要不把周必介绍给他算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位同学虽然水平不咋地,但横竖还会弹两首,可以糊弄糊弄人。
郑明磊还算善解人意:“我那些要求,你尽量找吧,实在找不到再商量。”
她垂头丧气地从郑家出来,郑明磊送她下的楼,叶值正在楼门前等她,一见面就亲昵地迎上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肩,满面笑容地跟郑明磊互相寒暄,还叫周嗦啦“宝宝”,叫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郑明磊的目光在这俩人脸上游走了一圈,客气地笑了笑:“年轻真好,谈个恋爱都这么腻腻歪歪的,说来叶值啊,嗦啦是你第几个女朋友?”
叶值昂首挺胸:“她是我最后一个女朋友。”
周嗦啦在一边默默的,虽然知道叶值这是演戏,但还是感觉被撩了一脸。
郑明磊大笑起来,像个长辈一样和蔼地摸摸周嗦啦的后脑勺,又像个哥们一样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叶值的肩,忽然说了一句特莫名其妙的话:“你现在还年轻,不要这么早就对自己的人生下断言。”
周嗦啦:“?????”
叶值镇定自若:“知道了。”
他搂着周嗦啦的肩膀离开,后者拉着个脸在他臂弯里生气:“松手!”
叶值把嘴巴凑到她耳边,义正辞严:“别动,老郑在后面看着呢。”
他说话的气息沾到她耳朵上,于是那只耳朵便开始升温变红,叶值注意到了,伸手在她耳垂上拉了一下:“你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
周嗦啦情急之下,用凶悍来掩饰娇羞,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手拿开!”
叶值笑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露馅了可别怪我。”
周嗦啦噎了噎,还不敢回头看,只能一声不吭地任叶值揽着她的肩出去了。这小子有眼色的令人发指,他们刚拐过弯来,周嗦啦还没张嘴,他就主动把手松开了,而且特别清白地离她三丈远:“那什么,去不去看电影?”
周嗦啦气鼓鼓地:“不去!”
叶值笑:“来都来了,去吧,隔壁有个IMAX影院,据说观影效果很不错。”
周嗦啦盯着叶值,想旧事重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叶值在用手机APP订电影票,就像没听到她这句话一样:“看个宝莱坞吧,《脑残粉》怎么样?沙鲁克·汗的。”
这就不能不服气了,请姑娘看电影挑了个发人深思的剧情片,一看就知道是想认真看电影去的,这精神境界,不赞都不行。
叶值果然是奔着电影去的,看的全神贯注,周嗦啦故意将手放在两人之间的那个扶手上等着他来握,但人家一点都没注意到,理直气壮地无视了。
周嗦啦被逼无奈,只好专心看电影,不得不说叶值的审美水平还挺高,周嗦啦描了两眼,就被故事情节吸引进去了,到最后高瑞夫哭着说“你本是我人生支柱”的时候,她竟然也跟着情不自禁的悲伤绝望,瑟瑟发抖,然后哭了一脸泪。
叶值给她递纸巾,在她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周嗦啦可真是彻底证实了“艺术家都感情丰富”这一江湖传言,电影散场之后她还沉浸在影片的情绪里走不出来,一抽一抽地被叶值领出电影院。
安慰一个对你心有好感的姑娘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一个爱的抱抱,楚天阔在叶值出门的时候将这一条至理名言传授给他。抱抱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姑娘究竟对你有没有心存好感,贸然抱了姑娘搞不好要爆。叶领着一抽一抽的周嗦啦,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先拍了一下她的肩,又试探的伸长胳膊,揽住她另一边肩头。
周嗦啦的满腔悲情被这只手打的烟消云散,抬起头看了叶值一眼,在周嗦啦的构思里,他们两个的身高差正好可以使这一眼显得波光粼粼含义万千,如果她眼睛里的泪光还没消掉,还能有楚楚可怜的效果。
叶值盯着她看,眼神专注表情温柔,特别言情剧,周嗦啦跟他双眸相对,脑子里轰轰烈烈地响起各种浪漫加成的BGM,男主叶值在漫天粉玫瑰里抬起手,用拇指在她脸上揩了一下,又用食指搓了搓:“哭的这么专注,鼻涕都糊脸上了。”
周嗦啦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足足有十秒钟都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看了一眼他举起来的拇指和食指。
叶值从兜里摸出一包湿纸巾来擦手,还特贴心地给周嗦啦擦了一下脸,他那纸巾拿下来的时候,周嗦啦清晰看到了上面沾着的粉底颜色。
天降一道雷把我劈死吧……轰轰烈烈的BGM换成了轰轰烈烈的哀嚎,周嗦啦再厚的脸皮也无法接受自己刻意营造的女神形象当众崩塌的惨剧,顿时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叶值差点笑裂,千辛万苦地忍住,对前面抬了抬下巴:“喝杯咖啡?”
周嗦啦用双手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带着哭腔道:“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叶值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还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没事儿,乖,这个小插曲只是为咱的女神形象增添了个萌点而不是污点,你还是可以美美的跟我去喝咖啡。”
周嗦啦继续贴着脸:“不行,我心理承受不来……我要回去闭关回血……”
叶值特别从善如流:“那咱们是打车回学校,还是我陪你再散会步?”
周嗦啦此刻一点都不敢和他在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共处,立刻选择了散步回学校。她一路上都不跟他说话,都走出去好远了,还用手背贴着脸。
叶值又开始笑:“不至于吧。”
周嗦啦哀叹:“你别跟我说话……”
叶值笑的没完没了:“好好好,不说不说,你先回会血。”
他真的就一言不发了,周嗦啦又走了一阵,偷偷斜着眼看了他一下,正好和叶值含笑的目光相遇,她一下子又脸色爆红,干脆捧着脸跑了。
叶值也没追,还是双手插兜溜达着走,周嗦啦跑了一段停下来,发觉他没有追上来,只好停下来等了等。
叶值溜达着过来,满面笑容:“我刚刚想了个办法,能帮你解决今天的丢人事儿。你看啊,这件事呢,唯一的目击者是我,如果我不出去乱说,那别人肯定不知道。”
周嗦啦瞟着他:“咋,你还想要封口费啊。”
叶值连连点头:“对对,看你这孩子一脸聪明相,真是不让人失望,只是我这封口费要的有点高,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周嗦啦对着他翻了个难度系数9.8的白眼:“奏!”
叶值笑的就像给客户推荐套餐的保险经理,又亲切又温柔,细细听来,竟然还有点抖:“跟我好吧。”
胜利来得这么突然,周嗦啦又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有点不可置信:“你这是在告白吗?”
叶值点了下头:“客户要是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本部一教楼顶上拿大喇叭给你深情朗诵原创长篇表白诗。”
周嗦啦噗一声被他逗笑,上手在他肩头锤了一把:“告个白还这么不诚恳!没有玫瑰没有场面就算了,还戳我伤口!不答应!”
叶值哈哈大笑,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昂首阔步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开始叹气,然后松开周嗦啦。后者立马蛇一样缠上去挽他胳膊:“你叹什么气!”
“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他皱着眉,嘴角却是上挑的,转过头来注视她的眼睛,“我再也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周嗦啦:“……”
叶值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亭山校园里压马路,十指紧扣笑靥如花,偶然碰见跟周嗦啦打照顾的同学,他也大大方方地跟人家微笑点头,于是等晚上他送周嗦啦回寝室的时候,碧池又一次统治了世界。
于二姐送走隔壁宿舍一个来打听八卦的妹子,正好赶上周嗦啦回来,二话不说就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跟她作揖:“恭喜恭喜。”
周嗦啦跟她拱手:“同喜同喜。”
她打开微信,朋友圈里提示有一条回复,来自叶值,回复的她那天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