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嗦啦和于尔婕算是因祸得福,再不用每天参训,除了稍微有点对不起陆朝饮外,过的更加生龙活虎。她兴致勃勃地跟叶值讲后续剧情,末了还宣布:“我要请老四跟于二姐吃饭!吃好吃的!吃肉!”
叶值嗯嗯嗯地点头:“请请请,你请客我掏钱。”
周嗦啦也是劫后余生,重重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碰上这么一个大傻逼,惹上这么一堆破事儿,到头来还欠了一圈人情——而我明明什么都没干,真是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这个仇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叶值安慰她:“还是算了,以后你见见就习惯了,要是碰见哪个都得记一辈子,那你这一辈子要记的仇也太多了。”
周嗦啦白他一眼,又道:“于二姐说我们院教务的老师过问这件事了,所以那个姓杨的也没敢怎么着,我觉得就算老师没过问,那姓杨的照样不敢怎么着。不过你说老师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我冤情太重,上达天听了?”
叶值大笑:“把你给美的不行了,还上达天听……我找人去跟你们教务提了一嘴。”
周嗦啦大吃一惊:“你找的人?你一个学生怎么有这么大本事?”
叶值笑道:“是没什么大本事啊,所以幸亏你惹得是个称不上麻烦的麻烦,只需要提一嘴就行了。”
周嗦啦半晌合不拢嘴,又问:“你找的谁啊?”
叶值道:“我们院的教务老师是我同门博士学长,留校了。”
周嗦啦这才恍然大悟,十分感动:“我男朋友怎么这么有本事!”
“那必须,”叶值笑起来,“以后你记住,世上只有两个男人的话是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一个是我。”
周嗦啦嫌弃地看着他:“那另一个呢?”
叶值一本正经:“爱因斯坦。”
周嗦啦:“……”
叶值陪着她笑了一会,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找好实习公司了,我们业内挺有名气的一家制药实验室,打算研三上学期去实习,一下学期在回来做毕业论文。”
周嗦啦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在滨海吗?”
叶值摇了摇头:“在杭州。”
“我的天呐!”周嗦啦嚷嚷起来,“我们要异地恋了!好可怕,要不趁现在分手吧?”
叶值笑了起来:“这句话真是打得我一脸懵逼,我本来还打算暑假带你去跟我妈吃个饭呢。”
周嗦啦吓个半死,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叶值也不强迫她,只从善如流地点了头:“那你接着准备,我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周嗦啦嘿嘿嘿地笑起来:“你自己去吧,我不去,我跟方长不熟。”
叶值脑门上挂下三条黑线:“我本来准备深情脉脉地给你说点情话……如果你不打岔。”
周嗦啦赶紧道:“重来重来。”
叶值呵呵一笑:“重来不了,没灵感了。”
我就知道……周嗦啦腹诽了一句,又问:“那你实习这段时间有没有正常假期啊?”
叶值抿了一下嘴唇,每当他犹豫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让周嗦啦心里一沉:“按理说是有的,但我这个行业……加班会比较频繁。”
周嗦啦有点沮丧:“看来只能指望我去看你了……我妈还不一定乐意……我还得千方百计地编瞎话给她听……我还和我妈无话不谈。”
无话不谈说的有点夸张,充其量是有选择汇报罢了,虽然叶值没有在她的主动汇报范围内,但因为告密专家周必同志的存在,所以她谈恋爱这事根本瞒不住。杨老师抓她早恋抓了十来年,终于抓到一个让她满意的准女婿,心情舒畅之下,当即就决定周末请女儿吃饭,把老公和儿子叫上作陪。
周嗦啦一个秘密四个人知道,但都装作不知道,于是饭桌上眼神乱飞,各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笑容,让周嗦啦心惊胆战,怀疑她曾经干过的一件坏事现在东窗事发了。
“那个……妈,菜还没上来,您先喝点茶。”她提着茶壶站起来,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先探探风声。
杨老师把杯子挪过来方便她倒水,柔柔叹了口气:“哎,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看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对。”
周嗦啦心说来了来了,立刻正襟危坐,随时准备道歉。
杨老师看着周教授,又叹了口气:“你说这女儿小时候,皮的像个男孩子,一点都不贴心,就知道气人,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吧,又留不住,要嫁出去了。这么算下来,真正能当小棉袄的也就中间那么几年,还不够人琢磨滋味呢,就没了。”
周阊旅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周嗦啦:“啦啦应该不急着嫁人吧?”
周嗦啦赶紧摇头:“不急不急,我才不结婚呢,结婚还得洗衣服做饭伺候婆婆,我还是留在咱家作威作福吧。”
周必噗嗤一声笑了:“据说古代的闺秀到了年纪雀屏选婿,要是婿长得好,就说‘女儿任凭父母做主’,如果没看上,那就是‘女儿还想多侍奉父母几年’,对比一下我姐,啧啧啧……”
他还捏着嗓子学女声,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一边摆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周嗦啦在桌子下面抬脚,一蹄子跺到他脚上,还狠狠碾了两下。
周必的“啧啧啧”变成了“嗷嗷嗷”:“疼疼疼!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
周嗦啦把脚收回来:“不是,你是捡来的。”
周必磨了磨牙,正准备张嘴说什么,脸上表情却嗖然一变,看着周嗦啦身后,甚至还站起身来:“哎……叶学长!”
周嗦啦下巴都要惊掉了,赶紧扭头去看,只见叶值正跟一位盘着头发,应该是他亲妈的中年妇女走在一起,手里拎满了购物纸袋。
她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把头扭回来,满脑子都是“天要亡我”。
叶值已经领着他妈过来了,周阊旅和杨老师双双站起来,跟他们母子寒暄,向她介绍自己家里的一对活宝儿女。周嗦啦在一边胆战心惊地听着,就怕杨老师忽然一个心血来潮,邀请叶值母子来一起吃饭。
滨海地邪,想什么来什么,她这个念头刚起来,那边杨老师就热情开口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也是刚点的菜,要不来一起吃?”
周嗦啦脑子里轰隆一声,顾不上抬手扶额就赶紧去看叶妈妈,同时暗暗念叨:“拒绝拒绝拒绝快拒绝!”
周必升调“嗯”了一声:“姐,你说什么?”
一圈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脸上,周嗦啦瞠目结舌了一下,感觉自己脸上正在嗖嗖地升温,她咳了一声,又虚情假意地笑了一下:“我说滨海真小,随便走走都能遇见熟人,我寒假还和叶值一起学琴来着。”
叶妈妈点了下头,看着她的目光分外温和友善:“是,我听叶值说了,你钢琴弹得可好,歌剧唱的也好,但周老师还是不满意,天天训你。”
周嗦啦这次没忍住,拿手在额头前挡了一下:“让阿姨见笑了,我爸是严师,呵呵,严师。”
气氛好像有点热起来了,叶妈妈也不再客气,杨老师叫服务员来领着他们换大桌子,和叶妈妈并肩坐下来,周阊旅也在杨老师另一边落座,周嗦啦反应超快,跐溜就跑过去挨着周阊旅坐了。叶值对她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只一边瞧着她笑一边挨着自己妈坐下,还装模作样地去问周必实验做得怎么样。
妈妈们之间的话题由互相问候对方工作生活开始,一路绕啊绕的就绕到孩子们身上。叶值打从分手就活在被母上大人逼婚的阴影里,因此找上周嗦啦就立刻对亲娘坦白从宽,这就出现一个更神奇的情况: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周嗦啦和叶值在谈恋爱,但所有人都假装自己不知道……
叶值妈妈对周嗦啦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她着实是个挑剔的婆婆,在叶值刚满月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未来儿媳妇的各种要求并且兴致勃勃地跟叶主任逐条探讨了一番,比如家庭背景爹妈工作孩子学历什么的,周嗦啦正好符合,唯一的遗憾之处就是她在搞艺术。
叶值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搞艺术的女朋友发微信:“真巧。”
周嗦啦手机没关静音,叶值这边放下手机她那边就叮咚一声,家长们先看看他再看看她,均是一脸“嘿嘿嘿嘿”的表情。
周嗦啦没敢动手机,低眉敛目地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没想到叶值艺高人胆大,竟然又发来了一条,而且发完没放手机,就在手里捏着玩,搞得周嗦啦恨不得暴起打他一顿。
她依然没敢碰手机,反倒是周必拿胳膊肘碰了碰她:“姐,你微信响了。”
周嗦啦瞪他一眼,老娘听到了!
周必笑嘻嘻地:“那你怎么不看,万一有正事呢?”
怎么可能有正事……周嗦啦看两个妈妈注意力不在这边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看见叶值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其实一点都不巧,我已经把你和我的事告诉我妈了。”
周嗦啦犹如五雷轰顶,但她靠精湛的演技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飞快地打字:“What!”
她敲那个感叹号的时候分外用力,因此动作就有点夸张,有点引人注目,这边刚发出去,叶值那边顿时叮咚一声,成功将整张桌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这回是叶值妈妈先开的口,问叶值:“你有事?”
叶值把屏幕摁灭:“没事。”
叶妈妈含笑看了周嗦啦一眼:“没关系,要是有事你就去处理。”
周嗦啦用手撑着头,简直想当场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顿饭吃的真是百味杂陈,除了周嗦啦,大家都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叶值妈妈貌似对周嗦啦很满意,笑着问了她好多问题,从学习成绩到人生规划,关心的面面俱到。
散了场杨老师感叹:“叶值妈妈好像对我们啦啦很感兴趣的样子啊,是不是想找我们啦啦当儿媳妇?”
周阊旅笃定地“嗯”了一声:“我看她是有这个意思。”
杨老师接着问:“那咱们怎么办啊?咱们要招叶值当女婿吗?”
周阊旅摆摆手:“这得看啦啦愿不愿意。”
周嗦啦正在周必身后缩着极力弱化存在感,但杨老师一转身就把她提溜过来:“啦啦你是什么态度啊?”
周嗦啦舌头打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周阊旅看出她目前仍然不愿意对家人公开恋情,约莫是对叶值没有信心,当下也不再多问,只笑眯眯地叮嘱一句:“你结婚你做主,爸妈不替你乱拿主意,你要是找到了你觉得合适的人,只管带来见爸妈,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
周嗦啦劫后重生,万分感动:“谢谢老爸!”
叶值正在微信上等她,反馈叶妈妈对她的评价,周嗦啦紧张的脚趾都抓紧了,还责怪叶值:“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值很无辜:“早说你能答应?”
周嗦啦给他飚感叹号:“我不能!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叶值笑了笑,很温柔地回复:“你不用准备就很好。”
周嗦啦蔫了,隔了半晌才回:“我是真的没有做好要见你妈妈的准备,我也没有做好让你见我爸妈的准备。”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有些让人心凉,叶值默默安慰自己,她愿意说总比闷在心里好,因此又给她回了一句:“我妈很喜欢你,你特别符合她对儿媳妇的想象。”
周嗦啦看到这句话,其实也挺高兴,回了个:“那就好。”
她的确是没有做好准备,一来是对即将到来的异地恋毫无信心,二来是“见家长”这件事和“结婚”总是息息相关的,周嗦啦今年大二,总觉得结婚应该是阿姨才做的事情。
与其说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叶值的家长,倒不如说还没有做好准备承担分离和相聚,承担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人间烟火气。
在叶值看来,以上种种都可以归结为:足够喜欢,却不足够爱。
在这种情况下要维系异地恋的确是让人有点心里发虚,尤其是梁文音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周嗦啦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反倒是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她无限忧伤地跟她的情感导师于二姐倾诉:我觉得我要是因为异地和叶值分了,可能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谈恋爱了。
于二姐最近不刷剧改刷四级卷子,一边做完型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她说话,一边还心里翻白眼,这动真感情和谈着玩玩就是不一样,周嗦啦已经连着跟她唠叨了一个周了。嘴上虽然喊着要分手,约会的时候却从来不迟到,不管看见啥都想给叶值买一份,一宿舍都懒得搭理她。
除了梁文音,作为一个死在异地恋上的人,她分外希望周嗦啦和叶值能有一个好结果,好像能他们能弥补她的遗憾一样。每次周嗦啦喊分手的时候,梁文音都要板着脸教训她:“不敢老这么说,说说就成真了。”
周嗦啦脸上不屑一顾,但嘴上果真老实不少,弄得陆朝饮都在背后和梁文音议论:“我们三儿这次是真被叶值拿下了啊。”
梁文音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不少,拉二胡都没那么催人泪下了:“缘,妙不可言。”
陆朝饮哈哈大笑,她那恋爱谈的正风生水起难舍难分,看世界都自带粉色滤镜,充满善意:“真好,要是你和于二姐也能各自找到好归宿就好了,到时候咱宿舍就办集体婚礼。”
梁文音弓弦不停:“别,二十八岁前我都不想结婚,不想从一个家庭出来立刻进入另一个家庭,连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陆朝饮拿着她打印的一叠谱子扇风,一边扇一边笑:“到时候遇见真命天子你就不这么想了。”
“未必,”梁文音左手揉弦,右手使弓拉了个长音,伸手去翻谱子,“不信你去问周三儿,她十有八九也是不想结婚的。”
周嗦啦在谈恋爱上要么犯冒进主义错误要么犯保守主义错误,自从她上次因为太如胶似漆而分了一回手之后,立马开始转换道路,彻底扼杀了整日和男朋友黏在一起的想法。她刻意让练声练琴考四级等等与专业有关的事情充斥整个生活,想要减轻她对叶值的依赖程度,连酷狗音乐里都是四级听力真题和迪里拜尔迪,端的是个勤学苦练,用周必的话说就是“可能被人宰掉偷换了”。
滨大不允许大一学生报考四六级,到大二的时候,大家的老本都要忘掉一半了,尤其是周嗦啦这种老本本来就不怎么厚的,直接从中考水平退化到了小学毕业水平。
叶值在考场外面等周嗦啦,见她表情忿忿的脸就明白大事不好,急忙调整策略,喜气洋洋地迎上去:“中午吃什么?”
周嗦啦将手里的考试袋递给他,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得问我考得怎么样。”
叶值从善如流:“那你考的怎么样?”
周嗦啦重重哼了一声:“别提了,考场上有一对狗男女在谈情说爱,我一句都没听懂。”
叶值惊讶地看着她:“考场上怎么有人谈恋爱?那你听力听清了吗?”
周嗦啦一拍大腿:“我说的就是听力里的那俩狗男女!”
叶值:“……”
周嗦啦接着叹:“中午吃川菜!我现在心乱如麻婆豆腐,急需一盆毛血旺来抚慰心灵。”
学霸带学渣吃饭,一边吃一边给她传授英语学习技巧,例词例句皆是信手拈来,搞得他身后的汉子时不时就要扭头看他一眼。
周嗦啦暗搓搓地跟叶值示意:“我觉得他可能是看上你了。”
叶值舀汤的手一顿,哭笑不得:“有个情敌是男人,你似乎很高兴?”
周嗦啦看着他的眼睛,脉脉深情:“只要我在你心上,纵有情敌三千又何妨。”
叶值:“……”
脸有点小红。
教授的课题做的差不多,叶值也从实验模式进入了论文模式,几乎就在亭山安营扎寨,周嗦啦上课他在教室写论文,周嗦啦练琴他在琴房写论文,周嗦啦回宿舍……不到最后一班校车开拨,他不让周嗦啦回宿舍。
周嗦啦被迫每天在图书馆待到关门,一边背单词一边怀疑叶值是她妈雇来监督她学习的,真是倒霉,回家被爹押着学,不回家被男朋友押着学。
她苦口婆心地教育叶值:“叶值啊,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圈啊,你不能每天只和我黏在一起吧,你看你在亭山一待一整天,楚天阔怎么办啊?”
叶值在翻实验记录,丝毫不以为意:“他已经直博了,开学就是你的博一学长。”
周嗦啦瞠目结舌了半天,再接再厉:“可……可我也有朋友啊,你看我这一天到晚陪着你,我朋友也很有微词啊。”
叶值终于正眼看她,微微发笑:“你是想赶我走?”
周嗦啦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个情侣之间吧……对吧,还是要有一点个人生活的……”
叶值把资料收起来,沉吟片刻:“滨海音乐厅过两天有久石让和宫崎骏的动漫视听音乐会,我本来想带你去听来着,那要不……我就去忙我的了?”
周嗦啦立刻道:“等听完音乐会,我就不每天缠着你了,你去忙你的吧。”
叶值笑了起来,在她头顶上揉了揉:“我参加完期末考试就去杭州了。”
周嗦啦大吃一惊:“你不在滨海过暑假?”
叶值道:“单位哪有暑假?能等到期末就了不得了。”
周嗦啦结巴了半天:“那……那你的论文呢?”
叶值滑了滑鼠标滚轮:“我只负责写一部分,而且快写完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周嗦啦写个三千字的学年论文都恨不得把头发全拽下来,人家写大课题还这么悠哉悠哉。
叶值在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又有点后悔当时意气用事,没有申请直博,不然还可以尝试留校,起码能有更多的自由时间。”
周嗦啦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啊竟然让你连博都不申了?”
叶值笑了笑,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算了,都过去了,在一线积攒两年的工作经验还可以回来再考。”
怪就怪周嗦啦太机智,稍微动脑子一分析就能明白叶值直博路上的那个绊脚石到底是什么,滨大每年是研二上学期交直博申请表下学期参加考试,而叶值研二上学期正好和前女友分手没多久。所以说前任这个东西真是现任心里的一个刺,尤其是叶值这样曾经谈了半个青春的,平时不动它还能假装不存在,一动就疼的不行。
所谓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面对问题,周嗦啦使劲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决定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个前女友,免得以后胡思乱想:“你跟你前女友谈多久?”
叶值再呆也知道不能对现任讲前任的故事,立刻警觉起来:“没多久。”
周嗦啦很诚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听听你跟她之间的往事,免得我多想。”
叶值依然很警惕地看着她:“我俩之间没什么往事,所有爱恨都入土了,以后也绝不会死灰复燃,我拿脑袋跟你保证。”
“你拉倒吧,你拿脑袋保证有什么用?”周嗦啦翻了个白眼,“以后真复燃了我也不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叶值想了想:“那结婚的时候我跟你签协议,如果我出轨,我就净身出户。”
周嗦啦自打见了叶值妈就有点婚姻恐惧症,听见他吐出“结婚”这俩字下意识想逃跑,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想逃避的不是话题,而是命运。就在叶值正式入驻实习单位的第二天,命运坐着波音飞机从大洋对面呼啦啦地降临在了滨海海西机场,一条讯息由楚天阔的手机发出,飞奔着经过几个信息塔扑入叶值的手机变成文字,让他在中途上厕所的空间点开了这条未读:“薛珺回来了,我在教授办公室见着她了。”
叶值捏着手机,想起前两天周嗦啦对他前女友的不正常关注,心头有一排不文明词汇来回闪烁。
薛珺回来没联系叶值,而且当天就把自己已经订婚即将成婚的消息散布的广为人知,大概是为了避嫌。但遗憾的是,虽然双方在处理前缘的态度上表现出高度一致,却依然没有强悍过伟大的命运之手——薛珺入职直接入到叶值实习的公司里去了。
所谓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那制药企业的科研实验室向来都保持着自己遗世而独立的高冷存在,十年八年不招新员工,就今年米老鼠掀窗帘地露了一小手,招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荣归故里的薛珺。
叶值和薛珺在新员工入职培训大会上见面,一个目瞪一个口呆,现场没有暧昧,满满的都是尴尬气氛,跟经典文学作品里描绘的旧爱重逢一点都不一样。薛珺这两年在德国显然发展的不错,在叶值都还只是实习生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单位的正式员工,幸亏命运的玩笑没有开过分,使两人没分在同一个部门,不然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合作。
出于不想惹事的心理,叶值小心翼翼地对周嗦啦瞒住了这个消息,而且两人的工作接触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周嗦啦的智商也不算太高,在薛珺的配合下,这个消息本来是可以成功瞒到叶值结束实习再回学校的——如果没有楚天阔这个猪队友。
周嗦啦是在楚天阔朋友圈里看到薛珺照片的,那是一张本科聚会大合影,但叶值不在其中。她给这张照片点了个赞,然后在下面评:薛珺回来了啊?
楚天阔还在心里给叶值点了一个赞,佩服他处理前任和现任的好手段,然后傻乎乎地回复:是啊,回来工作。
周嗦啦接着套话:哦,她签的哪?
楚天阔随手回:杭州一个公司吧。
周嗦啦:哦,呵呵。
她一腔热血涌上头,二话不说订了当天下午的高铁票,威风凛凛地驾临杭州,直接跑去单位找他要租房钥匙。她在实验楼下等叶值的时候,正好赶上薛珏抱了一箱子器械,艰难地往楼里挪。
周嗦啦眯着眼看了薛珺半晌,在后面喊了她一声:“薛珺,要帮忙吗?”
薛珺不好转身,还以为是一个单位的同事,顿时猛点头:“多谢多谢,快来搭把手,帮我抬到电梯里去。”
周嗦啦走过去,两手抬住箱子的另一边,朝她笑了笑:“怎么让你一个女生搬这么重的箱子?”
薛珺喘了口气:“这个行业就这样呗,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牲口用。”她说着,仔细看了周嗦啦一眼,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我觉得你有点面生……”
周嗦啦道:“哦,我是家属,没带钥匙,来拿钥匙的。”
薛珺恍然,立刻笑起来:“是谁啊这么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对象。”
“叶值,”周嗦啦抿着嘴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薛珺立刻尴尬起来,幸亏她还抬着箱子,不然真不知道手脚往哪放:“那个……你要不跟我上去,叶值应该就在三楼呢。”
周嗦啦把箱子放地上,帮她摁了电梯:“不用,我楼下等她就行了。薛珺,你下班有事吗?我请你吃个饭。”
薛珺脸都涨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我下班……我今天可能要加班,不用了。”
周嗦啦笑了笑,也没强迫她。
电梯门开的时候两人还在客气地互相道别,一人一脸“人造花”的表情,明明笑不出来,还要努力把嘴角扬上去。薛珺转身把箱子往电梯里推的时候还悄悄松了口气,心说可算是从这个尴尬的气氛里逃开了,谁知对面电梯里忽然伸来一只手,帮她把箱子拖了进去。
周嗦啦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叶值。”
叶值对周嗦啦发了好大的火,他本来就心虚,想借此机会转移矛盾。但周嗦啦这么多场恋爱谈下来,对他这点小算盘早就心知肚明,叶值训她她就一声不吭地听着,训完就道歉,态度诚恳点头哈腰还赔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考虑我自己了,没有考虑到你工作强度这么大,给你添麻烦了,我下回绝对不这样了。”
叶值被她堵的半天说不出话,心虚变成了愧疚,简直想当场给她跪下,再把薛珺和她老公一起拉过来互证清白。
他压低声音叹气:“我跟薛珺在一个单位里……之前怕你多想,所以没告诉你。”
周嗦啦道:“我没多想,真的,一点都没多想。”
叶值:“……”
周嗦啦从他手里把钥匙拿走,又在他脸上拍了拍,笑容甜蜜又温柔,声音也压得又娇又软:“专心工作,我回去等你。”
叶值在她温柔的目光里生生打了个寒战,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下口,只能目送她越走越远,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去工作岗位。他出电梯的时候正赶上要进电梯的薛珺,两相对望,两相尴尬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薛珺先开的口:“那个……你女朋友说要请我吃饭……”
叶值叹了口气:“你不用管她。”
薛珺笑了一下:“她长得挺漂亮的,也有气质,跟你真合衬。”
叶值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谢谢。”
薛珺咬了一下嘴唇:“叶值,很抱歉。”
叶值沉默片刻,从超时报警的电梯里走出来,站到她对面:“你未婚夫好吗?”
薛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叶值犹豫了一下:“比我更好吗?”
薛珺猛地抬头,眼睛发亮,就像一颗星。
叶值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掩饰性地笑了一下:“算了。”
“没有你帅,也没你个子高,”薛珺笑起来,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就像平静水面上的涟漪,越荡越大,“但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叶值点了一下头:“那就好。”
薛珺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笑出声来:“我觉得,你应该也很爱你现在的女朋友吧。”
叶值没有说话,微微笑起来。
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曾经的不理解和怨怼也跟着一扫而空。薛珺伸手按了一下电梯下行键,又对叶值道:“我老公也快回国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叶值点了一下头:“好。”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叶值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变动,最后停在一楼,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轻松惬意。他曾经设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带着怨恨的,或是带着报复成功后的快感,直到后来希望今生再不相见,而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在那些构思里,绝没有哪一次能比这真实发生的更好、更让人满意。圆满的故事就应该这样结束,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往实验室里走,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来给周嗦啦发微信:等我下班,我带你去吃西湖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