肛门期中的女孩已经学会了用表现和成绩迎合母亲的要求。妈妈皱着鼻子看着摊了一床的尿布?没问题,她努力学习控制,尽可能快地度过这个尿布阶段。但欲速则不达,身边总还是有些脏东西,女孩哭了,因为她的确是想帮妈妈的忙啊。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毕竟不是神童。她开始生自己的气,并决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做到完美。那种逆来顺受的受虐机制起作用了。于是在这个阶段,女孩通常都要比男孩更清爽,更干净。可是这于事无补,她们仍然没有站到舞台的中央。她们的努力与成就被视作理所当然,妈妈当然对懂事的女儿感到满意,但不管孩子做出多少成绩,都还远远不够。不过总有一天,当她作为一个女人真正完美的时候,这一切会改变的,她会征服整个舞台。只要她严格要求、努力进取,这一天会来临的。
现在女孩知道,舞台上暂时还没有她的角色,于是她继续抬头观望主角的演出。她仔细审视着母亲的表现并发现了第一个错误,这一下,母亲走下了神坛,原来自己仰之弥高、无限崇敬的母亲竟也是个根本谈不上完美的凡人。
美国心理分析学家海因茨·科霍特指出,为了避免将来出现身份危机与价值,至少在某一个阶段内让孩子们将父母理想化,是十分必要且重要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按科霍特的话来说,他们会因为失去崇拜对象而具有自恋倾向,同时内心却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不安全感的侵袭。其后果可能是耻于表达感情,空虚并且失去生活的目标。那我们的小女孩又该如何将父母理想化呢?事实是残酷的,爸爸永远不在场,偶尔出现也从不关注女儿,就算心血来潮地和女儿呆上一阵也绝不表示他就此转性,因为转瞬间他又将她抛诸脑后;妈妈则是个永不知足的女人,只会发牢骚,碰上一点儿不顺心的事就和爸爸吵架。女孩对爸爸是既失望又生气,对妈妈则是觉得她病入膏育无可救药,但她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天平的一边若是被打入绝望的地下,另一边则必然翘上欲望的云端,她只能选择将父亲理想化,因为对他的认识最少,所以想象的空间最大,成天呆在母亲的身边早就让她看透了这个女人的弱点。一个乏善可陈的凡人又怎能步入神祇的天堂呢?
无论如何,女孩的自我意识已经遭受了重创,可这并不算完,如果连母亲都称不上完美,那她一个垂髫小童又该如何做到完美呢?她多么希望父亲能够及时出现,告诉她,其实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你只要做你自己,也便接近完美了。可惜父亲是个感情上的逃兵,他才不会理会一个五岁女孩的心灵危机呢,于是孤独的女孩日益沉沦,一边是被打得粉碎的母亲,另一边则是躲在神龛中袖手旁观的父亲。女孩的自我意识就此被宣判死刑,以至长大以后她仍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和自己的价值,这便使她成为了坏男人的理想猎物。正因为她的自尊与自信不是建立在内心坚实的基础之上,而是必须仰赖外界的评判与证明,所以显得异常敏感而脆弱,稍加打击便风雨飘摇。
了解了这一点,那么时下女性杂志的大行其道也就不足为怪了。所有这些杂志都在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们怎样取悦于人,如何去做一个“标准”的女性。其中各种窍门层出不穷,诸如怎样才能为悦己者容,怎样去为心上人瘦身,怎样烧得一手好菜,怎样赢得他的青睐,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又该如何增进对他的了解,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所有这一切都在不遗余力地为女性的自我完善之梦摇旗呐喊,可结果偏偏南辕北辙:我们的自信不是增强,而是减弱,犹如将要断线的风筝,几欲乘风飘去。
再来看看我们的女孩,她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如果她合乎世俗的标准,就能得到世人的承认和赞美;如果她按别人的意愿行事,就会使人幸福,从而实现自我的价值。这一套规矩她学得很快,也很用心。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便是取悦于人,每一个人。如果她没做到这一点,便会伤心地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经过一番反省与检讨之后,她又再度出发,踏上了看似永无止境的自我完善之路。她坚信,只要够努力,她终将如愿以偿:让每一个人都来喜欢我们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