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娅30岁的时候认识了托尔斯滕,她有过两段较长的与情人共同生活的经历,但都不成功,在这两段经历之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她积累了很多对付男人的经验,而性在她看来是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托尔斯滕除了两段同居经历之外,已是使君有妇,但这些在安东尼娅看来都不成问题。“他是我遇见过的最有激情的男人”,她说,“他对我总是充满渴望,我对他也同样如此。只需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便能让我神游物外。我们就象是一对瘾君子,彼此都是对方的解药。”但双方只要两天不见,更准确的说法是两天没有亲热,二者的分别便显现了出来。安东尼娅的感觉简直可用瘫痪二字形容,她生活中惟一实在的东西就是与托尔斯滕的性爱,她已彻底成了他的附庸并且心甘情愿。而托尔斯滕却试图就此逃避,他取消约会,没来由地拒绝安东尼姬,但总是坚持不住。于是半夜里他也会敲开安东尼娅的门,只为了和她一块呆上半个小时。
当他发现,安东尼娅在他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时,他突然祭起了撒手锏,试图剪断联系他们的纽带——性,并由此怀疑和攻击安东尼娅作为女人的存在。比如他要求她,只要出门,就不许穿内裤,如果安东尼娅不照办,他就失望地说:“你根本不是个真正的女人,真正的女人会为了我这么做的。”又如在销魂的缠绵之后他会沉吟半晌,然后冷酷地宣布:“如果你的胸部再大一点,绝对是个完美的女人。”坏男人灵敏的嗅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的确击中了我们的要害。难道我们不是一直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个真正合格的女人?我们甚至不知道一个真正女人的标准。如果有人知道真正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那毫无疑问是个男人。关于胸部的批评只不过是将我们击下悬崖的那最后一掌。孩童时的自卑与恐惧再次如洪水般四下蔓延,坏男人的贬损与我们对自己的怀疑一拍即合,世界开始沉沦,而他可以带着满意的微笑欣赏这一杰作了。
贬值仪式并不一定非得经由性而完成,它的杀伤效果照样可以通过语言来体现,当然这种杀人的语言同样含有性的隐喻。
克劳迪亚认识了一位心理学家,数年来他们由于工作的关系而过从甚密。克劳迪亚是一名编辑,常常为了自己的文章求教于这位汉斯-彼德。两人交往过程中当然会涉及非工作性质的约会,但汉斯-彼德不是忘记日子就是借故突然有推不掉的重要事务而予以取消。在漫长的计划与等待之后,两人的共同晚餐终于浮出了海面。席间,汉斯-彼德谈论着他正在写作的新书,克劳迪亚侧耳倾听。然后他又谈起了婚姻的失败以及50岁的他仍想建立新的家庭。克劳迪亚侧耳倾听。当她发现他们两人同岁时,汉斯-彼德问她,为什么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就算我想,光靠一种荷尔蒙也不够啊”,克劳迪亚回答着。“他不可能没听出弦外之言。我整晚都坐在他对面,可他偏偏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好像我压根不存在。”克劳迪亚继续倾听着汉斯-彼德的故事。几个小时后他终于问起了她的发展计划。克劳迪亚告诉他,她也正计划出书,而且已经有人对此项目表示兴趣。汉斯-彼德没听上三句话便打断说,这本书的开始部分完全不着边际,根本就是错误的,整个构思必须重新调整,如果她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乐意帮忙。当克劳迪亚坚持认为构思并无偏颇失误之处时,他又开始强烈地质疑她的论据。“我尝试着用灰姑娘童话中王子的例子来向他说明,有时候男人们的行径是多么的荒诞。”克劳迪亚解释道。不料这一有点离经叛道但又确凿无疑的论断让汉斯一彼德彻底抛开了故作平和的矜持与自负,他开始用一种不耐烦的蔑视口吻“小丫……头”来反击她说出的每一句话。“他把头稍稍转向一边,朝下看,脸上次第展开从急欲反驳到欲言又止到无可奈何的丰富表情,就像面对着一个倔头倔脑的孩子提出的非分要求。‘小丫……头’中的‘啊’音拖得老长,我们可是互相以‘您’相称的啊,突然叫我‘小丫头’,太放肆了。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这个男人从温文尔雅的外壳中跳将出来?事情再往下发展就有些愚蠢了,于是我站起来告辞。他送我到轿车旁,言过其实地感谢我陪他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内容虽然夸张,可语调却突然恢复了平静与温柔。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对我有想法,却偏偏要将我先折辱一番。”
这里用到了两种行为模式——仪式,从汉斯-彼德与克劳迪亚订立过无数次约会,却又一一让它们泡汤的行为中来看,他对克劳迪亚的兴趣已昭然若揭。典型的先抑后扬、前倨后恭,诱惑知识女性的不二法门。
然后是那次约会,汉斯-彼德的行为清楚地表明,我花了时间,我为你花了这么多时间,你必须领我的情,他所发出的一切信号都在强调着:我降尊纡贵和你聊天,是提升了你的层次,让你分享一个更高、更广阔的精神世界——我的世界。
不料克劳迪亚毫不领情,她不仅拒绝他的帮助,甚至还认为,没有他她会应付得更好。她承受住了他第一轮次的贬损尝试,因此他必须加强火力。直到他用语言清楚地把她降到“小丫头”的层面,他才舒了口气。危险解除了,现在他的潜意识可以接受这位安全的性伴侣了。
肯尼迪应当说是自愿与杰奎琳结婚的,可结婚以后情形急转直下,为了教训杰基,他甚至扯上了美国人民。当肯尼迪及其幕僚在一起讨论,如何才能赢得选民的好感时,他断言,杰基坏就坏在她那与生俱来的气质——法国式的精致与时髦,因此并不适合帮他拉选票。传记作家潘科记述着他的原话:“美国人民还远没达到能欣赏你那份气质的程度,杰基。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我想,电视宣传片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你呆的地方。”几句话说得杰基泪如泉涌。
其实杰奎琳正是靠她那典雅而时尚的欧陆气质不但征服了美国,而且倾倒了全世界,她是整整一代人的偶像。不过也正因如此,肯尼迪才觉得有必要使用如此刻薄的语言和恶毒的毁谤,否则不足以摧毁杰基的自信与自尊。肯尼迪是害怕杰基的,怕到要想方设法让她变成透明人,嘴上虽然说美国人民不应该感觉到你的存在,其实潜意识里的意思是,最好也不要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
贬值仪式对坏男人来说简直就是生存的勇气所在,它总是遵循着这样一种模式:1.不管出于何种理论,坏男人需要我们;
2.我们展现出自身最好的一面,我们的气质与魅力让他心旌摇荡,不能自持;
3.他无论如何不能允许自己赞美我们;
4.尽管如此,他需要我们;
5.他开始吹毛求疵并收获颇丰,当然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6.他仍然需要我们;
7.紧急刹车,因为他要我们明白,我们不值得他认真对待;
8.(通常情况下)我们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从此一蹶不振、自甘堕落;
9.这正是他想要制造的效果,我们彻底落入他的手心;
10.厄运就此开始。
注意:如果人们熟悉坏男人的这套花招,那她至迟在第5步就能悬崖勒马、全身而退了。
当坏男人选定我们之后,他的第三套重要仪式便开始掌控着他的行为。其实坏男人同样憧憬着幸福,但这套自闭机制总是使他与幸福有着一线之遥,永远可望而不可即。这不是说,仇恨女性的他不会恋爱、结婚、生子,而是说,他和女伴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亲密、平等的交流与沟通是不可能的。哪怕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休想掀开他的盔甲,他像保卫圣杯一般保卫着自己的内心世界,一旦有女性靠近,就疯狗一样乱咬。为了保护自己,他必须伤害别人,距离是他的生命线,亲密无间意味着崩溃与死亡。